106 空蝉
106 空蝉

千梵带着空蝉在白暮流浪而行,先是在墨染呆了一个月,那墨染城内军队断断续续的奔赴大泽,也有伤残的士兵被送到城里休养疗伤,看来与黑水的战事并不乐观,仿佛这一场争地之战要打成持久战了。

墨染城的居民颇有怨言,但城主仿佛支持风弥狂把这场仗继续打下去,开始从墨染城的各镇募兵补充军力。千梵决定离开墨染了,这美丽的城被战事扰乱了原有的平静,没有他想要的生活,他继续和空蝉流浪,空蝉很聪明,短短一月时间,已经能将白暮的语言说的有模有样了。

二人是一路化缘借宿,临水而渔,入山而猎,过得仿佛像个野人了。曼陀罗的组织仿佛还在尾随追捕他们,千梵本不屑于动手的,但还是不得不动手除掉了几个恼人的尾巴。

二人决定去紧临墨染的清霜城看看,听闻这里是白暮最美的城,是个战乱未曾惊扰到的地方。

从私奔逃亡流浪开始,已经过去了数月,而今已是四月,春色正好,千梵的还俗做的很彻底,在梵天神宫时还是剃发修行的梵天教主,而今已是长发覆额。

在空蝉的建议下,千梵也学白暮的青年把头发束起,二人也都换上了白暮的平民服,那是借宿在山民家时一位好心的村妇看俩孩子衣衫破烂,母性泛滥,愣是给两人缝了一套青衫薄衣。

空蝉看着穿的土里土气的千梵,笑道:“千梵哥,你哪里像做过教主的人,如今完全成了个村夫了。大法王若是抓到你,怕是都认不出来你了。”

千梵看了看布衫薄袖的空蝉,也笑道:“你还笑我土,你不也就是个小乡姑,我现在可是大陆第一流浪诗人,浪荡教主,入乡随俗,你且听我作一首白暮的七言诗。”

说罢千梵用念经的腔调滑稽的说道:

花开结果自然成,佛说无情种不生。

只说出家堪悟道,谁知成佛更多情。

浪荡教主红尘路,芒鞋踏歌天涯行。

犹笑百转经轮曲,不及千梵空蝉声。

空蝉笑道:“这诗还真的有点模样了,可惜还是有点念经诵佛的味道。你为了我背叛了三世诸佛,现在后悔不?或许我真的成了金石的罪人了,大法王和长老们一定恨死我了。”

千梵冷笑道:“我从十四岁起,做了六年活佛,才发现自己不过是大法王手中的玩偶而已,哪有什么真的转世灵童,不过是梵天那群长老会的老和尚的愚弄苍生的把戏罢了。

到了神宫我才知道,上一任教主去世都一年多了,长老会秘不发丧,瞒了天下一年瞒不住了才决定立一个新的教主。我就是那个被选做进入神宫的傀儡。

无上的地位只是幌子,大法王口口梵天教义,满嘴佛语,可他对权力的追求让我明白了所谓的梵天之佛不过是个谎言。你知道白暮的人怎么称呼我们梵天的吗?”

空蝉道:“不知道耶,我只是刚学会了说白暮的语言,很多词语都不懂唉。”

千梵道:“大法王其实也不是十足的恶人,其实他学问很深,精通各国语言文化,这也是我六年来从他那学到的最有用的东西。我们活在自己的国度里,却反而看不清自己。

佛本无错,错的是长老会曲解梵天教义来愚弄苍生。梵天古语说‘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我开了天眼,才发现我这个所谓的教主,金石的王,也不过是红尘中可怜的凡人罢了。”

空蝉道:“你说的我听不懂耶,你的慧根太高,我只是平凡的女子,你能说的简单些吗?”

千梵道:“我们所崇拜的梵天神,白暮人称之为‘佛’,‘佛’这这个字,在白暮人写来,就是‘人’字旁边加一个‘弗’字,即‘非人’之意;我们梵天金教,白暮人称之为‘僧’,‘僧’这个字,就是‘人’字旁边一个‘曾’字,代表他们‘曾经是人’。

我们的梵天赤教与石教,被梵天高层鄙视,称之为‘俗’,这个‘俗’字就是‘人’字旁边一个‘谷’字,代表一个只吃谷子活着,没有信仰的凡人。同样都是人,若是佛偏偏认为自己比僧人尊贵,僧人也认为自己比俗人高尚,就是罪孽了。”

空蝉想了想道:“我明白了,俗人吃的是谷子粮食,僧人吃的是精神粮食,佛吃的就是人的信仰了。

僧人也曾是俗人,他们在红尘里混不下去了,就剃了头发,一心想成佛,但却放不下所有,所以也成不了‘非人’之佛,又不愿重温‘俗’人的生活,安安分分的做个凡‘人’,只好在‘人’与‘非人’之间徘徊。千梵哥哥,我解的如何?”

千梵大笑道:“蝉儿妹妹好聪明,未了僧家是俗家,做佛哪有做人有意思。咱们金石国那么资源那么丰富,老百姓确实过的最差的,我来这白暮才发现,金石真是悲哀啊,有着大陆第一的资源,却过得像个三流小国。

成千上万两黄金都用来铸成虚伪的金佛像,上好的玉石都用来建神宫寺庙,大法王还说只有把佛高高的供起来,披上金衣,搬进神殿,有了神秘的光环,人们才会去崇拜。

我看这都是谬论,真正的佛在心中,难道只有金佛才值得去拜?

僧人难道就不用吃喝,一群住在庙里念经的伪信仰者,不劳动,不种田,偏偏要受万民的供养。还嘴里宣扬着万物平等,我看他们才是佛家的败类。

我一直想在金石改革,可大法王和长老会怕触动他们的利益,早就把我这个教主架空了。即使我不装作纵情酒色,他们迟早也会找个别的理由把我赶走,然后在立一个新的转世灵童,不过是找一个听话的傀儡而已。”

空蝉看着千梵脸上悲哀神色,才发现这个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少年,在去了梵天神宫六年后,变了好多,也许金石国的弊端真的那么多吧,千梵是个有抱负的人,是个想为金石国做出改革的人,只是他太年轻,他斗不过大法王和长老会。

空蝉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上天既然让我们逃出了金石之笼,就是给了我们机会,也许在白暮,我们会遇到新的转机呢,以后能重回金石,夺回你的教主之位也说不定呢,到时候你敢改革梵天教义,我就敢做金石国第一个教主夫人。”

千梵看着笑嘻嘻的空蝉,牵起她的手,山野村夫和小乡姑向清霜城走去。

那是四月将近的一天,那是小白第一次看见千梵和空蝉,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奇迹,两个不同国度的诗人一生的道路交汇了轨迹。

那是个无聊的日子,墨染城边的战争对清霜没有影响,叶少原只是和小白默默关注着战争的进程,可这一仗打来僵持不下,大泽湖仿佛成了两国军队的军事演习练兵区,风弥狂从三月就出了兵,如今四月都快尽了,除了占下几块沼泽地,三里牧场外,似乎还没讨到什么实质上的收益,倒是士兵伤了一批又一批。

静观其变的等候时光小白和晓雪就来半月湖闲逛,当然还有吵着要来的若依丫头。

水若依在城主府被叶少原安排了个私人卫队剑术教习的闲职,之所以是闲职,是因为小丫头长得太稚嫩,怎么看都像小孩子,哪里会有卫队士兵真听他管教。

私人卫队的主力是叶少原的女儿叶晓月和女婿莫玉堂。还有水若依的姐姐水若寒。小丫头去了就是个打酱油的,就属她年纪小,所以当小白回了清霜,进了城主府,若依是三天两头的去找他,当然是打着看晓雪的幌子来监视小白的。

若依有点怀疑小白这个大大咧咧的白暮大才子犯花痴时,能否挡住城主千金叶家三小姐的魅力诱惑。

这天三人在东湖烟波亭坐着闲聊,这是三人第一次相遇的地方,聊的正嗨时就看见一个‘村夫’和‘乡姑’牵着手来到亭中也坐了下来,表情甚是恩爱 。

那村夫有三分像白暮人,却又不似白暮人,面容清秀,眼眸深邃,端的是布衣掩不住的风流;那乡姑的神韵也是秀外慧中,两人说着叽叽咕咕不知名的言语。

若依指着二人道:“这二人好生奇怪,不是白暮人,却又是白暮的打扮。看着是村夫乡姑,偏有着令人惊艳的外貌。看他们风尘仆仆,似乎从远道而来,晓雪姐你能看出他们来历吗?”

晓雪道:“哈哈,这你可难不倒我,论剑术你很厉害,可论博学,小白都比不上我,我们城主府什么客人没来过,听这二位口音语言,显然是来自金石国。至于什么身份,肯定不是村夫了,村夫要都有这般气质,那让我们白暮的风流才子怎么混。”

小白道:“猜来猜去多费劲,脑中千般思虑,不如一张破嘴,想知道,打个招呼不就得了。”

晓雪刚想提醒小白金石国人可听不懂白暮语言,那边小白已是大大咧咧跑去抱手问道:“在下易小白,清霜人氏,观二位风尘仆仆,远道而来,虽布衣素颜,但举止不俗,可否有缘结识?交个朋友。”

那千梵抬头看是一年轻男子,青衣长剑,举止潇洒不羁,一听对方自称易小白,惊道:“阁下可是白暮大才子易小白,真是荣幸,我是金石国流浪诗人小梵,这是我妹妹蝉儿,我们打算游历各国,初到这清霜,向人打听到这里便是半月湖观景佳处,故来此地赏春色,真是有缘啊。”

小白暗自思忖:自己的虚名何时被金石的诗人知道了,金石人还真能听懂白暮的语言啊 。

金石有诗人吗?没听过啊,金石的诗歌是什么形式的?有韵律格调吗?流浪诗人又是个什么职业,刺激吗,难道穿着布衣扮村夫就有灵感写诗了?

百般疑问让小白懒散之意顿消,精神抖擞的回礼道:“我小白的微名何时传道金石了,你们不是金石国人吗?怎么白暮话说的那么好?流浪诗人是什么,你会作诗吗?”

那边若依和晓雪亦是走了过来,只听千梵笑道:“流浪诗人就是一边流浪一边写诗,随遇而安了,苦的时候就是个苦行僧,流浪汉;乐的时候就是个游玩客,浪荡子。怎么样,有意思吧。”

若依好奇问道:“你们住哪儿,吃什么,怎么挣钱?写诗能解饱吗?”

千梵道:“你的问题真多耶,可惜我肚子饿了,我和妹妹走了一天了,你们若是施舍我们点食物,我可以为你们作几首诗当做回报。”

若依笑道:“喔,明白了,你原来是个化缘的诗人,有趣,晓雪姐,白哥哥,去街边找个酒铺请这对化缘诗人小酌几杯可否?人家大老远从金石国来到清霜,咱们也得尽一下地主之谊吧!”

五人从亭中起身,向城中走去,风吹拂着半月湖水,烟波亭游人依旧,有时候,一个人的命运就在偶遇到另一个人时悄悄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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