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幽湖
103 幽湖

话说小白这一年起落浮沉:

来京雄心高万丈,亦曾题名笑金榜。

春风得意少年梦,双苑琼楼何风光。

东宫玉殿朝金阙,龙仪凤颜邀华章。

诗名无端传白暮,奈何岁暮生国殇。

帝死朝改风云变,革职永不入仕场。

幼主幽禁深宫里,独叹前途杳茫茫。

此身不是京华客,落魄才子早还乡。

告别了韦离,雪舞,秋叶,告别了胡泽,去剑风影卫坊拜别了哥哥,大才子小白一无所有的踏上了回乡之路,雪满故道心无梦,马车晃晃悠悠的驶向了故园:清霜城。

车辙碾过的痕印不久被雪掩去,小白知道,这个京都,他一定还会再来的,总有一天,他会把太子救出深宫,那是扶摇皇帝金殿前对自己的嘱托,虽然他这个曾经的东宫侍卫现在很无力,但他明白,太子的旧部只是潜伏了起来,朝堂诸臣,又有几人是真心的认可这个夺权篡位的昭王。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只是不知道这个机会要等多久,或许一年,或许三年,或许十年。小白苦笑一声,暗骂了一句:本公子还不到二十岁,和你这老家伙风弥狂耗着,也是你先死翘翘。

你可以把太子囚禁,但你囚禁不了他的心;你可以把本公子放逐出京,永不入仕,但你放逐不了我的才华与梦想,山野之中的真意,又岂是繁华浮躁的京都能知晓。

马车缓缓行了三天,踏入了熟悉的清霜城,小白踏入故园,竟再也止不住泪水,狂笑一声:“清霜!我小白回来啦!”

时已腊月,再过不久学院就要放假,小白决定同柳絮儿一块回去,就决定在清霜休息一段时间,住进了青竹巷大哥家里,开始拜访旧友,重游故城。

先是回月风看望了柳絮儿,见了见老院长道风,老师空流,道一心,聊了很久,这年小白的才名天下,道风有意邀请这位月风弟子留在学院任教,无论去诗院还是剑院,挂个名字做做宣传就好,小白却是心疲意乏,说自己要回南溪家中歇一段,年后再来清霜考虑相商。

离别月风后去清霜圣院见了云瑶,在圣院实习一年的云瑶已经颇有成熟导师的模样,见到小白又回清霜亦是很高兴,劝他以后就不要再离开清霜了。

世道乱了,京都太危险,要是昭王(准确的说风弥狂此时已是皇帝,但旧朝臣子私底下还是称其昭王)稍微狠心,怕是太子和小白都要被砍头了,如今能平安回到清霜,虽是京中仕途彻底断了,但活着不是比什么都好吗,和云瑶聊得很开心,临走小白又问了问水丫头在哪?

云瑶笑道:“大才子在京都难道没有拈花惹草?还没忘若依妹妹呢?若依找她姐姐若寒去了,如今在城主府呢,城主大人很喜欢她呢,一是让她陪女儿晓雪,二是让她加入了城主私人卫队,小丫头如今过得滋润着呢,你去看看她吧,小丫头很想你啊!”

小白脸色微红,别了云瑶,决定去城主府看看了,这里有太多的回忆,还有他牵挂的人儿。

半月湖上结了薄冰,飘了几天雪花的霜城此刻雪停风驻,空气中是熟悉又陌生的干冷味道,转过廊桥,小白来到了城主府门前,还是那熟悉的门卫,见到小白的到来,那门卫仿佛很激动,去通报城主和小姐去了。

迎出来的正是晓雪,一年不见,还是那明眸玉颜,只是脸上有些许忧色,看到了那曾经月下吟诗的少年此时又站到了门前,晓雪心里泛起莫名的情愫,脸上忧色渐消,道了声:“你,回来……啦!我听爹说起宫中之变时,真怕你再也回不来啦……”

小白嘴角轻扬起微笑,不屑中是一丝年少的轻狂,笑道:“昭王不会难为我这个东宫小侍卫,冒牌大才子的,这不把我放逐还乡了,京都怕是再也去不了喽,以后我就呆在清霜,老死清霜啦!”

晓雪看小白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也是呵呵浅笑了一下,随即道:“天冷,随我进府吧,我爹听说你回来了,很高兴呢,说是午间为你设份家宴呢,你可不许找理由跑掉啊,现在你是一无所有的大闲人呢,别说什么没时间。”

小白笑道:“哪能跑掉呢?我早就想再吃一口城主府的美食了,你不知道,东宫的伙食老腻了,总有淡淡的奢华的俗气的味道,还是故乡的口味好,你就是给我上两盘小雪菜,霜萝卜,我也是极高兴的。”

二人谈笑着进了府,午梦堂内,城主夫妇已在那闲聊,晓雪引着小白相挨着坐下,然后话起家常来。

身为一城之主,叶少原此时要思考很多事,尤其是发生了昭王篡国这样的大事,他和其他几城城主通了信,意见不一,但大致形势是明确反对昭王的有三城:

一是身为扶摇好友的他自己所统领的清霜城,二是晏迟(晏家和沈家世代通好,自是恨透了把沈皇后幽禁的昭王)所统领的琴音城;明确支持昭王的是两城:大昭城(废话,昭王封地,昭王势力最深之地,大昭城现无主,由昭王手底大将心腹看管),长歌城主楚天歌和昭王素来交好,也明确支持昭王。唯一保持中立的是墨染城,墨家人素来小心谨慎,对昭王篡国事件没发表任何言论。

叶少原向小白简单陈述了一下当前形势,不容乐观,想要再逼昭王让位很难,首先扶摇死后,太子年幼,风家有摄政资格的有两人:

风弥狂,风雨默;可逍遥浪子风雨默虽流着风家的血,却是个奇葩,无兵无卒,连个爵位都不袭,寄情山水,无心权势,所以风弥狂称帝是早晚之事 。白暮六城:京都皓天,大昭,长歌三城是在风弥狂势力下,墨染又中立,清霜和琴音两城想要逼风弥狂还位于太子,显然不太可能 。

小白道:“我年纪尚轻,本无心政事,可如今因偶侍东宫,已被卷入乱局,怎可置身事外,以后还望城主多提携帮助,以期能救出太子,还天下一个公道。请城主大人说一下其他几城之事,我愿为城主效劳。”

叶少原道:“我告诉你这些事其实也是为我自己考虑,今冬将尽,估计年后风弥狂必然开始处理扶摇的隐藏势力,我妻子原是琴音沈家宗族之后,故清霜与琴音同进退,但也正因为沈皇后亦是沈氏宗族,昭王必会从沈家开始下手,大司徒沈修文的位置怕是做不久了。沈氏一乱,必然牵连我叶家,故你若跟随我,亦是有风险,日后祸起变生,成百难料啊。你要做好心里准备。”

小白道:“我本是东宫罪人,早已被昭王打上了旧朝烙印,还忧虑什么,扶摇待我不薄,如今太子,皇后被幽禁,我心中怎不愧疚煎熬。”

城主夫人沈婉君道:“我和非烟皇后是堂姐妹,自幼一块长大,后来他嫁入皇家,我嫁入叶家。叶沈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如今我那非烟姐妹被囚深宫,我怎能不思忧劳心,可我们妇人家又能做什么,希望你以后好好帮我夫君做事,天下之命运,还是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来扭转。”

在城主府谈了良久,家宴后又去城主私人卫队训练处见到了若依丫头,这丫头还是那样大大咧咧的和小白谈笑着,暮色起时小白作别了诸人,回到了青竹巷兄嫂家中,小院里生机多已萧索,独那墙角数棵幽竹依旧苍翠,寒冬变不了青竹之心,小白望着小院青竹,缓缓歌道:

京华岁月添憔悴,东宫梦残人事非。

浮名偶因诗名起,初心却随剑心违。

才子落魄青衣冷,故城疏离朔风吹。

数竿青竹幽巷立,凌霜傲寒待我归。

匆匆的总是岁月,悲伤的记忆被尘封深藏,冬天还是过去了,回到家中,爹娘再也不愿让自己出去冒险,显然扶摇皇帝的死让他们对这个小儿子的命运起了忧心,兰梦要的是儿子平平安安的活着,仕途断了就断了吧,京都那危险的鬼地方谁愿意去谁去,甚至连清霜城都不愿让儿子再去,想让小白在家中陪自己。

但小白哪里呆的住,说服母亲后,在春风又起时,回到了清霜城,那是梦开始的地方,那是凌霄七年他第一次离开家来这里寻找梦想,四年过去,一切都不一样了。

半月湖旁,东风已是消融了薄冰,带来了春的消息,还有风弥狂称帝的消息,改元“烈风”,那个扶摇皇帝用了十年的年号“凌霄了”成了历史,永远定格在了凌霄十年那冰冷的冬日之殇。

小白一人漫步到了寒烟亭,斜倚长亭畔,独望一湖水,取出了那块星月玉佩,看着那“凌霄十年,皓天御制”的字样,悲伤涌起心头,“凌霄”啊,“凌霄”!只是伤心一梦,小白又望向那浩渺的幽湖,思量着幕幕往事,听着湖的低语。

半月湖啊,依旧美丽平静,湖是不会理会人间的是非的,千年的时光变幻着世事,而朝代不过是一只漂过湖面的船,连痕迹都不会留下,就像涟漪无所谓大小,朝代在半月湖眼里也无所谓好坏。

“新佑”朝也罢,“凌霄”朝也好,即使是如今所谓的“烈风” 朝,对于湖水又有什么区别呢?半月湖它包容着一切:是鱼,就给它水喝,任它去游;是王八,也给它水喝,任它去爬;是荷花,就让它长着;是水草,也让它生着。

半月湖里没有高低也没有贵贱,淤泥与沙土杂居在水底,谁也没有怨言。岸边的杨柳或丑或美,或高或低,也都随心的去长,半月湖也是不会去管的。万物于湖,皆为虚妄。雨落了,微起縠皱,便复平静;风起了,可作波浪,依旧淡然。

万物迷离着,变幻着,躁动着,而半月湖只是亘守着它的平静,它的深沉,它的春夏秋冬,年复一年,直到永远 。

小白呆呆的看着半月湖,静静的沉思,如今被放逐到故城,成了天地闲人,却仿佛看懂了半月湖光的真意:这茫茫大陆,万里山河,如果也像半月湖平静自然多好。

小白突然想起了太子小幽,想起了自己给他讲起那半月湖的美景,总有一天,小白要带小幽来这湖边看看,他也盼望,这白暮国度,能在小幽的治理下,如这美丽的半月湖一般,包容,涵养,平静。

这一天总会到来的,无论要等多久,春天不是来了吗?半月湖已经被吹醒了,这沉睡的国度,也要醒来了吧!

小白离开了长亭,走向湖上曲曲折折的廊桥,湖边陌上,睡了一冬的春草又现出淡淡新绿,大地要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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