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生华死死地抠着椅子两边的扶手，身体微微地颤抖着。身后巨大的落地窗透进来一股白热的让人作呕的阳光，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腻滑的触感贴在他身上。

傅生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然一阵极细的硬物相击的清脆声音顺着们的缝隙钻了进来，流入他的鼓膜里。傅生华猛地跳了起来，他大踏步地向门口走去，脚步用力地像在踩碎什么东西，一面大声地喊着“谁”，一面狠狠拉开了门。

——装修精致的楼层环境宽敞安静。傅生华松了一口气，但同时突然想起来17楼仅有的另一个人安秘书刚刚下去拿东西了，他又立刻”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动作仓皇地像是在躲避什么极恐怖的东西，

他脚步踉跄地把自己丢入柔软华丽的真皮沙发里，深深地陷进去。

明明没有什么不对的……明明一直没有什么不对的……

明明他昨晚还是一样出去喝酒，还是一样地玩到了凌晨，还是一样遭到了一个漂亮女人的搭讪——一切都太寻常了，因为他的容貌家世，在酒吧喝酒时扑上来的女人不知道有多少，他甚至没有和那个搭讪的女人腻歪几句，只是喝了酒就走开了，除了明天还要上班之外，还因为那女人也就只是一般的漂亮而已，一般到他现在甚至都他妈的记不起来那女人长什么样子，然后他醉汹汹地驾车回了家，然后，然后呢？

他在昨晚短短两个小时之内吞了6片羟嗪，也就是所谓的安眠药。

他有嗑药的习惯，安眠药之类的药物自然不会少。可是像羟嗪这类抗焦虑药物，一个成年人一天也就服用2~4片。

傅生华嘴里突然”嗬嗬”地出着气，他目光紧紧盯着办公室西边角落的盆景，那上面正放着红色和绿色的光，每一片叶子都在不停地流淌着这种奇怪的光线，流淌，一直流淌。

泥土，那里面的泥土，很臭，像是夏天放了几晚的年糕那种腐烂长毛的臭味。他努力地把身子蜷缩起来，仿佛下一刻会有人拿着这块放馊的年糕塞进他的喉咙一样。

他突然尖叫了起来，有一条奇怪的红光顺着地板淌过来了！它慢慢地渗开，像是有生命一样窃笑着要爬上他的脚背！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

傅生华哆嗦着手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装着羟嗪的瓶子，倒了一片出来直接吞了下去，药片的苦味顺着舌尖散开。

是幻觉，只是幻觉罢了。那个卖他药的人不是早就告诉过他了吗，LSD，麦角酸二乙基酰胺，一种强烈的半人工致幻剂，服用后会出现幻觉。可是他妈的，他最近的一次吃药是四五天之前，而且剂量是精确计算的，怎么会…我操！我操!

傅生华突然又听见了一声细物敲击的声音，他用手狠狠地抓住头发，脸上的肌肉微微颤栗着。他突然猛的站起身来，向四周一环顾，然后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我操！只是幻觉而已！不管听见什么声音，看见什么，都只是幻觉而已！他现在已经好了，对，没错，已经好了！只是长期嗑药的一定后遗症而已，已经没有昨晚的那种连空气都在尖叫发光的感觉了，就算，就算他昨晚磕了什么药，现在已经快12点了，他抬手看了一眼表，11:47 ，病理效果早就过了！

傅生华走到电梯门口时，已经有一个穿着普通休闲衣装的女人等在那儿了，但是他现在没有丝毫用来思考这个点儿他公司的顶楼怎么会出现一个陌生面孔的心思，他现在只想立刻回家，立刻！

电梯来了，傅生华快速走了进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女人落后了他一步，才慢慢走了进去，抬头看了一眼他，才在角落站定，掏出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发出了一声似有若无的喟叹，好像等到了期待已久的礼物。

傅生华伸手按下1楼，旁边那女人紧随其后按下12楼。

两人静默无声地站在这个黑色的小盒子里，电梯空间本不算小，可是全封闭的空气和微失重感却让傅生华觉得烦躁不已，这几分钟他没有那些该死的幻觉了，这很好，可是心底的烦躁和恐惧却如尸体上滋生的蛆虫一样，滑腻腻地缠绕在他身上，这使得他的思维找了一些零碎的画面：

一部他小时候偶然看过的恐怖片，他惊奇于自己居然有如此良好的记忆力而清晰地回忆起其中一幅鲜血淋漓的画面；

这很快一闪而过，他又想起自己去年回本家时挨老爷子训斥的样子，那些堂姐堂兄们一个个站在旁边，表情严肃，可是内心一定都在笑吧，大笑，狂笑；

他双腿虚软了一下靠在一旁的墙壁上，还有几年前他开车撞死两个农民的时候，他们的身体可飞的真高啊…还有他高中时带人在街巷里收拾的一个小混混，他脸上的汗水、血水、眼泪混合在一起真是太恶心了……

突然一声厉嚎似的手机铃声想起，傅生华短促地惊叫一声，连身旁的女人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翻出手机，这时恰好12楼到了，那女人挨着电梯按键走了出去，傅生华刚接起电话。

“You，dying。”

什，什么？

焦躁与恐惧使他一瞬间竟完全不能理解这句英语的意思，他像是被人定格一般举着挂断的通话，愣愣地看着前方，看着电梯门缓缓地闭合，还有静立在电梯门外的身影。

——！

——是那个女人！她？！为什么？……！

那个雕塑一样站着，仿佛在等什么的身影突然动了。女人侧过脸，向他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举起了垂立在身侧的手——

他只来得及看清她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闪着寒芒的刀，电梯门便彻底地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