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执静站着，道：“夕澈……”

这份感情，真如这丫头所言，他们竟都在逃避，固执得没有给过对方机会，却被这丫头一言点醒了，他顿时只觉得，这三百年来，自己过得可笑至极。

秋执踱步回了仙乐宫，看着桌上那碗已经凉了的汤药，思绪飞回了一天之前。

陵惊涛一把将他从昏暗的魔域中拉了出来，回到倾凰山上。

当时，秋灵子已经躺在了仙乐宫，她浑身没有一处伤痕，陵惊涛没有说一句话，他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等待着秋执开口，他不确定，他们是否知道了他的身份。

又发生了什么？陵惊涛只觉得自己浑身的魔气乱窜，他强力地压制住。

只要动用了太多的真气，万魔之血引发的力量就会在体内乱窜，度世经留下的旧患让他的脑中一阵阵疼着。

他忍着，不动声色，这些痛，远不及他想要了解现在的事情。

“陵惊涛，你就是夏霖对不对。”秋执看着那双面具下的双眸，问道。

“好好照顾她，这是我跟师傅修习时收集的仙露，熬给她喝，她伤了根基，得给她稳稳。”

陵惊涛将一个白色的瓷瓶放在桌上，转身欲出。

“你默认了。”

秋执抓住他的肩膀，继而道：“灵儿在找你，她进了魔界，她没找到你，你去哪儿了，你在她需要的时候去哪儿了！”

陵惊涛闭目，心中暗叹，道：“秋执，你如果是个好哥哥，那就劝她忘了我吧，你应该知道，我能给她带来的，是我无法避免的伤害！”

陵惊涛没有回头，秋执可以感受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他道：“你……你受伤了？”

陵惊涛道：“你只要好好照顾她，我便安心了，我爱她，可是，我却不能自私。”

他睁开双眸，道：“她是怎样知道我的身份的？”

秋执放下手，道：“你何不自己问她呢？”

陵惊涛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人，道：“好好照顾她。”

秋执没有再追问什么，陵惊涛化作一道赤色光芒飞远。

秋执的思绪回转来，此刻，桌上的汤药已凉，秋执道：“该来的还是要面对的……”

他脸上浮现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浅笑。

秋灵子飞到崖下，四处寻着陵惊涛的踪迹。

每次他都喜欢一个人待在这里，这里，她看见过他化出原形满地打滚的样子，他的无助，他的痛苦，他把什么事都藏得很好，不告诉她。

只是躲在这个属于他的地方一个人承受着。

秋灵子找遍了所有可以找的地方，但是，依然不见他的踪迹。

她累得蹲在地上，环视着四周。

冰凉的水里，陵惊涛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身体里四处乱窜的魔气，脑中的疼痛渐渐消退。

他每次都在这里，泡进湖水里，借助冰冷的湖水，缓解着痛苦。

她的每一声呼唤，他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却无力出现，也不敢出现。

“你躲着我对不对，你不肯见我对不对！”

秋灵子抓着地上潮湿的石子，她能感受到，他就在不远处，可是，他始终还是不愿出现，不愿面对自己，在逃避她。

他一定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一定是的。

他还爱着她，只是不肯面对她，不该怎么面对她，不然也不会将她救回倾凰山上。

“你快出来吧。”

四周鸦雀无声，她得不到一丝回应。

她走到深不见底的湖边，道：“如果活着，你不肯面对我们的感情，那我始终会生不如死，那我，还是……再见吧。”

她倒进碧绿的湖水里，湖面上水波四溅。

秋灵子快速地往下沉着，此刻，她只想远离这个世界，他不出现，那么，自己的生存终究会有遗憾，她闭着双目，感受着死神的降临……

陵惊涛化出原形，卷住她的身体，将她带上岸，轻轻地放在石滩上。

落地变回人形，他面色惨白，一股腥甜涌上喉，猛地吐出一口鲜血，蓝色的血液滴滴落入石缝里。

她手袖一挥，秋灵子猛烈地咳出呛入身体里的水，待缓神过来，看见了身边站着的黑衣男子。

她笑了，他还是出现了。

陵惊涛慌神躲避着，他转身欲离去。

“别……动。”

听到身后无力的声音，他的腿，仿佛生根在了此处，再也挪不动步子。

他听着她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看着她来到自己的面前。

秋灵子浑身湿漉漉的，他的这双眸，她再熟悉不过。

她抬起手，碰触到他黑色的面具。

他的眸低垂着，没有阻止她。

她缓缓摘下他的半张黑色面具，映入眼帘的是那张熟悉的面孔，只是，惨白得几乎透明。

“是你！”

一滴止不住的泪夺眶而出，她抚着他嘴角的蓝色血液，道：“很疼对不对？”

“不疼。”陵惊涛抚着她的手，道。

“为什么要躲着我？”秋灵子贴近他怀中，道：“为什么？”

陵惊涛抚着她的发，道：“灵儿，别说话，让我再好好感受一下你身体的温暖，我以为，我要失去你了！”

“你怎么会失去我呢，我一直都在，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就算你赶我，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幻化出火堆，扶着秋灵子坐了下来，此时已是夜幕。

他道：“快烤烤火，浑身都湿了。”

“你别动。”

秋灵子道。她拿出帕子擦着他嘴角的血，道：“该被照顾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没有事的。”

陵惊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一口涌出喉的血却出卖了他。

“你怎么了！你总是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

秋灵子担心极了。“让我用赤炼丹救你吧。”她说道。

陵惊涛止住她，道：“你知道的，我说过……”

“可是让我看着你这副样子却比要了我的命还要难受。”

她打断他的话，她知道，他要说什么。

陵惊涛道：“我说过，如果用你的命来救我，那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灵儿，你明白吗，如果你是我你也不愿意我为了你而失去生命对不对？”

秋灵子道：“嗯。可是……”

陵惊涛笑道：“灵儿，没有什么可是的，我只是累了，我休息一下就好。”

他躺在石滩上，示意秋灵子道：“没事的。”

想必是累了，他合上了眼，秋灵子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不是滋味。

她躺到他的身边，看着他的睡颜，暗红的篝火映在他的脸上，也没有让他苍白的脸上有一丝红润，这样没事才怪呢。

秋灵子慢慢地闭上眼睛。

“你睡了吗？”良久之后，陵惊涛开口道。

他睁开双目，看着繁星点点的夜空。

“没有。”秋灵子应道。她转头看着他。

陵惊涛道：“我不知该怎样面对你，所以我一直没有出现。”陵惊涛将他在水下受的痛苦略过，他不会让她知道。

“还有呢？”秋灵子抚着他苍白的颜，道。

“还有什么？”陵惊涛故作不解。

“嗯？”秋灵子道。

陵惊涛跳开这个问题，道：“你不怪我吗？你……”

“你以为我怪你，我会杀了你？”秋灵子道。

“如果能让你好过一些，我愿意把我的命给你，可是，我知道，你珍视我就如同我珍视你一般。”

“那你还问？”秋灵子道。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只是不愿原谅我自己。”陵惊涛道。

“不，你就是你，不管你是什么样的身份不管你是夏霖还是陵惊涛，你都以不同的角色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了，你逃不掉了。”秋灵子道。

“灵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让你杀了陌风的母亲吗？”

“我想听你亲口说。”她道。

“我从小就是一个人，身边没有一个朋友，有的只是我的属下，我生活在尔虞我诈中，我的生命中充满了权斗和算计……”

“我刻刻堤防，直到你出现我的生命中，我说过，不许任何伤害到你的事情发生，可是，我那时确实是真的利用了你，杀了陌风的母亲。”

“我记得你说过，你愿意做我一生的浮木，我就像落在湖中的人，抓住了浮木不放手那是本能反应。”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你愿意做我的浮木，难道，你不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浮木，帮你一次吗？”

“我……”

陵惊涛没有想到，她竟会说出这番话。

“那时没有人能杀得了白灵仙人，你就想到了我，但是当你知道我也和白灵仙人一样的时候，你却一次次救了我。”

“我真的不清楚，你为我做了多少事，可是，我想说的是，我能为你做的这一件事，我不怪你借我的手杀了她，我只是……我只是……”

陵惊涛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液体，他仔细聆听着她说的每一个字，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暖。

“我能为你做的，跟你为我做的相比起来，又算得什么！”

“你不要躲开，我不怕苦，我也不怕死，我只怕我爱着你，你也爱着我，我们之间却还有遗憾，我不许！”

“你也不正是想保护我们的感情才一直做夏霖，陪在我的身边，保护我吗？”

“你为我做的一切，我都懂。你把自己的所有都堵上了，可是，我却不能为你做什么，我真的觉得自己好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