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雪殇
65 雪殇

雪是最美好的东西,它圣洁,它孤傲,它纷纷扬扬的落下,似飞絮,若精灵,遮去世间的一切丑恶与污浊。

雪也是最可怕的魔鬼,它无情,它冰冷,它在寒风中肆虐飞舞,冰冻了尘世的生机,无视那在严冬里瑟瑟发抖的黎民。

小白在屋内看柳絮儿抄诗,看得无聊时就在村内转悠,本以为日子就会这样一天天平淡的下去,可当腊月二十五的那场大雪降下时,这个冬季的不寻常仿佛才初露端倪。

这场雪来的似乎平常,毕竟白暮的太白山脉周围素来积雪甚盛,而南山亦属于太白山脉的南端,冬日的降雪亦是平常之事。

只不过往年的雪一般是降降停停,不逾两日,可今年的这雪落下,竟纷纷扬扬的飘个不停,下到第三天时,山村的路上积雪已经三尺之厚。

大人们把年幼的孩子关在家里,门外是出不去了,幸好冬季的储粮与年货都还齐全,但未归的游子在此风雪之天,就成了家里亲人的牵挂羁绊。

兰梦每日在门前望着厚厚积雪的小巷,不住的叹气,往年过了腊月二十五,家里的老大和老二都会回来团聚,可今天已经二十七了,还没一个人归来。

这风雪之天,送信的怕是也不会出行,何况那两个孩子,那里会晓得家中的担心,一年到头,都不会往家里寄一封信。

小白看母亲在门口站着叹气伤神,就走过去安慰道:“别担心了,这雪天路难行,估计皓天城那边也在下大雪,所以路上滞留。说不定今天晚些时候就能到家呢?”

兰梦道:“你看这雪还没停下的迹象,都有三尺厚了,山路上更是难行,我怎么不挂牵。你和絮儿就不要出去了,在屋内呆着吧,多添点炭火,莫要着凉了,我去村口看看。”

说罢兰梦裹了裹身上的棉披风,踩着厚厚的积雪,向村口走去。小白看着母亲的背影,有些暗暗的痛心,暗思道:自己未归来时,母亲是否也是每天在门前翘首期盼呢。

自己也是从未往家中寄过书信,连个只言片语的安慰之言的未曾说过。小白回到屋内,看父亲又在屋内火炉边坐着,一个人默默的抿着酒,就说道:“爹,你难道就不担心哥哥,还在这喝酒。”

易天道:“担心有啥用,路总是要自己走的,无论雨天还是雪天,我们做爹娘的又不能为你们去改变风霜雨雪,小时候受些苦是好事,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外都漂泊过很多年呢。”

“那时的苦,你又怎会晓得。如今你在这寒冬之日,有炉火御寒,有酒菜充饥,就是莫大的幸事了。你娘就是太宠着你们了。”

小白道:“你喝吧,我去屋内陪絮儿玩去啦。”小白进了屋子,看柳絮儿还在认真的抄着诗句,手冻得微微发红,就走过去说道:“不冷啊,还抄的那么认真,你是以后真心想做个女诗人啊?”

柳絮儿见是小白过来了,道:“怎么会不冷,这墨都冻住了,我加了点温水才化开的,这几天我抄了快一半啦,要是在赶赶,除夕前就能抄完啦。”

小白道:“那你就加把劲吧,年后走亲访友的,你也安生不了,抄完倒是清净了。我也去母亲那屋里找点闲书看看,这冬天真是太无聊了。”

午间时分兰梦归来了,说是在村口和几个邻里聊天,打听道是皓天那边也是下了大雪,说是都成灾了呢。易天道:“别瞎想了,做饭去吧,等这雪停时,估计允儿和阳儿就回来了。”

饭毕后几人在屋内闲聊,外面雪依旧没停下的迹象,不觉暮色悄掩,如此又过了两日,大年三十的早上,这下了五天的大雪终于累了,不再飘洒肆虐。

一早小白就被母亲叫醒,说是让自己帮着父亲打扫门前积雪,小白出了屋,看着这院外四五尺之厚的积雪,兴奋不已。

小白走到爹娘身边道:“今年的雪是我见到最大的一次呢,你看这清理过的雪堆,都比个孩子都高了呢。这要是我小时候,扔进这雪堆,岂不是连头顶都被没了。”

兰梦道:“别贫嘴了,今天都三十了,雪也停了,估计你哥哥今天能到家,你和你爹把门前路前积雪清清,留出个人能过的通道。然后吃饭准备过年物事。”

小白看小巷内邻里也都出来了,都拿着铁锹木铲开始各自清理门前积雪,便和父亲一道拿着工具加入了除雪之列。

当小巷的积雪被左邻右舍整齐的堆在一旁,仿若一道雪铸的城墙,小些的孩子站在雪墙边玩耍,恍若在雪中的宫殿。只有大人们在一旁轻叹,今年这山村的收成怕是完了。

瑞雪兆丰年,可成灾的大雪可不是丰年的预兆,好多庄稼被冻死,村西头的瞎婆婆一人居住在山脚,被村长带人清掉屋外积雪后发现婆婆在屋内身体已被冻僵。

草草的吃过饭后,小白和柳絮儿跟着村里的大人们看着瞎婆婆被草席裹住,埋进了冰冷的雪土中,忍不住望着山上白雪哀叹,小白第一次发现了雪原来既是圣洁的神物,又是邪恶的魔鬼。

村长带着几位祭师跳了一段巫舞,送别了这位孤苦伶仃的老人。然后众人各自散去归家,只是南山的荒野旁又多了一座坟茔。

一个生命的离去仿佛只是哀伤的插曲,缓缓奏起岁月的悲歌。小白看母亲又在屋内燃起了香火,虔诚的拜祭着先祖上苍,祷告着这新的一年能平安无灾厄。

小白看着香炉上缓缓缭绕而起的青烟,对母亲道:“娘,小时候,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拜天拜地拜神明,我也跟着你磕头上香祈福泽。可如今我开始怀疑,上苍是否真的是慈悲的。”

“为什么我们信奉的神明不能保佑所有的人,那些公子王孙在朱楼玉栏,广厦豪宅里享乐,而瞎婆婆这些可怜的山民孤老被大雪严寒冻死都无人知晓。神明又在哪里?若是真有神明,又为何不让四季如春,偏偏又降下这雪灾,咱们白暮又有多少人在这严冬里挣扎呢?”

兰梦道:“世间哪有真的公平,信仰只是心灵的慰藉罢了,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宿命,人总要有个信仰的,要不然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天地纵然不仁,神明纵然盲目,我们凡俗之躯,总还是要存敬畏慈悲之心的。我拜天祈福,还不是为了你们这些孩子,我们父母呢又会奢求什么呢?”

“若是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才不会去燃这无用之香火呢。你年纪还小,不会明白这些的,小孩子怀疑这,怀疑那,到老了你就明白了,许多事情,就如这天道茫茫,说不分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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