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柳絮儿自从借到那本诗集后，每日饭后就躲在西厢房的小屋内翻阅，愈发看得入迷，小白叫她也不应声，故小白这几日就自己出去南山旁同村里伙伴玩耍。

这日午饭后小白又看见柳絮儿拿了一壶茶和几块点心又进了西厢小屋，小白遂进去道：“你都看了三天那本诗集了，难道还没看完，天天呆在屋里，难道不闷啊，昨天我去小叔叔家，小如妹妹还念叨你呢，说你也不去找她玩。你不会是看出痴魔症了吧？”

柳絮儿嚼了一块点心，嘟囔着道：“你懂什么，我告诉你，这《白雪诗抄》可不是一本简单的诗集，它是一部爱情故事，其中的悲欢离合都蕴在诗中，里面还有雪灵婆婆写的批注回忆呢，是千金也买不来的。”

“我有幸借到，当然要多看几遍了，好将其刻入心里，以后我要是当了女编撰，一定把它重新编撰出版，让世人知道这本诗集的价值。”

小白道：“我从进入月风后就不看诗集了，倒是小时候娘亲老逼着我背诗集，说起来白暮大大小小的诗集我也背了上百部，你哥哥我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出口成章，倒不信还有啥不一样的诗集，你且拿来我看看，是不是你个小丫头自己胡思乱想。”

柳絮儿道：“一块看呗，我若是看不懂的地方兴许还能请教你呢，我把熏炉添点炭火，再拿点点心过来，边吃边看，也好打发这冬日的光阴。”

小白道：“好啊，我也不想出去了，昨天出去把我冻得，今年似乎比去年冷多了，虽然这几日没落雪，但南山的风真是让人受不了，我也呆在屋内享受享受。”

柳絮儿道：“我已经大致翻了一遍，这诗抄录了一百多首诗，中间还杂着许多文字批注，有许多我也看不懂，你既然要看，咱们从头翻一遍吧。”

说罢柳絮儿翻开了第一页，小白看去，只见工整清秀的小楷写道：

“暮年归乡，听雪旧宅，修竹深深，寒梅淡淡，小松山麓，迟暮孀居，渐忘尘世之纷扰，每日养花弄鸟，以遣悲伤心绪，闲来执笔而录旧诗，以思旧事情缘。”

“诗录余之旧诗六十首，白郎旧作四十九首，诗后批文，多为感伤之注，书至动情处，常泪染墨间。消磨日久，整理成集，取吾与白郎之姓氏，集名‘白雪’，凌霄七年仲冬白灵序”

小白看完扉页之叙，叹道：“原来这是一年前成的书啊，絮儿，你知道这个白郎是谁吗？”

柳絮儿道：“好像是叫什么白玄真，我记得后面有几首诗都是什么忆玄真之类的名字。应该是雪婆婆的夫君吧，不过好像是很早就离世了。”

小白听絮儿如此说，继续翻下去，只见第二页书云：

《月夜忆玄真》

（新佑四十二年作于琴音落雨坞）

疏风凉秋夜，月影透寒枝。

花开一场梦，泪落两痕诗。

心中千般愁，点点都成痴。

岁华渐摇落，诉与谁人知？

小白读罢，不觉叫好，就听柳絮说：“怎么样，仙子年轻时后的才华不是虚名，我最喜欢这句‘花开一场梦，泪落两痕诗’了，没有铭心刻骨的思念，怎么能写出这样的妙句。”

小白叹道：“是啊，花开若梦，是因为无人共赏；泪落如诗，是因为心中幽怨。岁华摇落，寒夜徘徊，看来仙子也是命苦之人啊，我还以为她年轻时一定很快乐呢。”

二人各自吃了几块点心，继续翻看，只见第三页书云：

《琴音慢》

（三载求名，徒然无成，自普一曲，

曲名‘琴音慢’，以作讽世之叹也，

玄真书于新佑三十八年暮春）

噩梦催晓，又叹春将老。

功名二字多烦恼，悠悠往事都没了。

恨入凄凉，却怪知音少。

离情如藤苦缠绕，还是忘了好。

小白看此阙词曲风甚悲，颇有哀世之象，继续读去，看见词后是一小段批注：

余与白郎相识于新佑三十五年，玄真才华超然，诗剑双绝，胸怀大志，然京中士族妒之，许不遂于功名，三载京中求职，终遭猜忌，不被重用，圣君虽明，然朝中党派之争，多有名士遭弃，岂不悲哉！

柳絮儿看小白看到此处，说道：“这首我读不大懂，不晓得为何有功名之叹。”

小白道：“小丫头你怎会懂得这些，我也是听爹说起过白暮旧时士族观念颇重，党派纷争，虽近些年皇帝欲作改善，但宗族利益，权势之争亘古已存。”

“包括咱们这些学院弟子，在学院呆三年后还是要参加国家的统一京试，那时好像士族是有优先选拔权的，学院弟子次之，京试所封官职十有六七都是名门望族。”

“女子更是别指望出仕，最多只能在诗部与艺部谋个闲职。古来观念如此，到时候你自然晓得天下自无绝对公平之处，倘或命途多舛，空有才华，也是徒生慨叹而已。”

柳絮儿问道：“那小白哥哥你打算离开学院后参加京试吗？你的才华那么高，不谋个官职为国出力吗？”

小白道：“先参加一次试试吧，反正年轻，据说镇里有几位考了好多年都不中呢，也有少数奇才，十九岁就登科拜官，名耀乡野了呢。当然更多的是自己谋个闲职，或参军当个闲差，或依附谋个城主藩王，做个谋士护卫。你们女子多半就是出阁嫁人了。”

柳絮儿想了想，道：“真无趣，那么多规矩道道，为何女子不能做大官啊，为何公卿都是男子，将军都是男子，偏偏让许多有才华的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绣花煮饭，真真是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