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你身上有稻子的味道
第三十八章:你身上有稻子的味道

第三十八章:你身上有稻子的味道

那以后观星楼里没再出过怪事,只是接下来的寒冬让我一时难以适应。

杏杉说,等到春季的时候,她会出行去各地祈求当地神明的赐福,到时她会带上我一起。

于是我分外期待春天的来临,在第一朵雪飘落的时候,我就已经期待春天开的第一朵花了。

我与杏杉之间越发亲近,情如姐妹,而熹籽,我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远,有时不知如何开启话题。我与熹籽之间,是比尴尬更可怕的冷漠。

第一朵花开的时候,我和杏杉都欣喜万分,那之后,这世界一直在展现它的勃勃的机,山绿起来了,鸟儿回来了,花朵的芳香充盈在空气里,每呼吸一口都像吃了一把蜜糖。我和杏杉嬉笑着,将花朵摘下戴在彼此的头发上,星仪婆婆在一旁看着我们,笑得很慈祥。

太子也来了,他为杏杉带来了新衣裳,连我的份也有,我知道这是沾了杏杉的光,于是十分不好意思——甚至,我已经想到了熹籽会如何挖苦我。我在她眼里,就是奋力讨好和巴结杏杉的虚荣之辈,不管我怎样解释和证明,在熹籽看来都是做戏。

横竖都是如此,我还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任由熹籽嫉妒和奚落好了。

这衣服很好看,我很喜欢,我为什么要因为熹籽不乐意而不穿?她不乐意,是因为没有得到罢了。

等到三月中的时候,杏杉要准备出行了,太子无法陪同,便希望我能好好照顾杏杉。随行的除我之外,还有三名侍女和两位功夫厉害的侍卫,太子和他的兄长四皇子来送行,两人说了很久的家常,最后才依依不舍分开。

马车跑的那一瞬间,我的心儿已经欢快奔向远方,我想象自己会去的地方,神明居住之所,在那崇山峻岭云雾缭绕之地,在那深不可测有龙守护的深渊,那里有巍峨的宫殿,有侍卫戒备森严,那里是非寻常人可到达之地,鲜花四季绽放,瑞鸟翩翩飞舞。

我们一路前行,车轱辘向前转着,离开皇宫,离开京城,有时我们厌倦奔波,就会停下车来欣赏春景,搭好简单的棚子,摆上折叠的小桌子小椅子,吃些小点心,再聊一些有意思的话题。

我问杏杉:“修炼是不是很苦?”

杏杉说:“刚开始是,后来就会好些,到后来,心静了,也不在乎苦不苦了。”

“那跟着袁哲大人修炼呢?”我问,“会很辛苦吗?”

杏杉发出了一个“唉?”的疑惑音,随后笑着点点头:“那可不是一般的辛苦,我都不敢跟着他,即便那之后得到的领悟是极强大的诱惑。”

“我一个朋友,成了袁哲大人的徒弟,”我道,“我来观星楼的那天,我们约好了,三年后他来看我。”

“那他到时,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啊,”杏杉道,“如果有幸,真想见一见呢。”

我正想说一定可以的,忽然想到,杏杉十八岁后就会死去,她等不到那一天了,忽然有些伤感。杏杉似乎觉察到了,于是立刻岔开话题,我也忙扬起笑容。

有时候会有可爱的动物跑来,但它并不害怕我们,反而和我们很亲近——大概是因为杏杉的缘故,她能听懂动物的言语。有时会遇到同样来野外玩耍的小孩子,杏杉会把一些好吃的糖果和糕点分给他们,若是得知对方家里穷困,还会再给他一些碎银。

这种日子使我忘却了烦恼,使我觉得,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五日后,杏杉对我说:“我们很快就要到了。”

我一听,顿时兴奋起来。

马车在路上走着,我忍不住掀开帘子看向外面,我期待马车忽然飞上天空或者沉入水里,期待一些奇幻的场景和画面出现,但是没有——马车停下了,在一座普通的农舍旁。

下车后,我见到了一大片农田和一些在田里插秧的大人,这场景我再熟悉不过。

杏杉和我进到农舍,我们见到了一个白胡子的老爷爷,杏杉悄悄对我说:“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悄悄望去,只见他和善无比,穿着普通,和寻常老人并无区别。

这就是神明吗?我心想,这会是什么神明呢?

老人向我们走来,很和善地接待我们,待休息够后,他说:“走,你们换上好劳作的衣裳,我带你们去地里走走。”

随后我们跟着他出门,老爷爷很开心地和我们讲起关于稻谷的事情,去年的收成如何,今年的雨水如何,我看着两旁插秧的人们,不禁想起了我的家乡,这是在家乡最常见的景象。

之后,老爷爷在一块田前停下,对我们说:“去田里和他们一起劳作吧。”

我竟是一呆。

其他人都下到田里去了,我还呆在原地,杏杉回头招呼我,我才“哦”了一声后跟上去。

我退下鞋袜,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水田里,两只手胡乱晃动着试图保持平衡,这种湿滑阴冷的感受令我有些惶恐,春日里很多虫子已经苏醒,我很怕它们会跳到我身边来。

反观杏杉,她已经很熟练地弯腰插秧了,我不免有些着急,加快脚本要跟上去,但脚底一滑,我“哎呀”一声,摔倒在了水田里。

这狼狈的模样和小时候一模一样,我第一次下水田时也摔得七仰八叉,那引来了周围人的嘲笑,我感到十分羞耻,于是咬着唇离去,在心里发誓再也不靠近农田。而这次,我又重新回来了。

一位好心的姑娘把我拉起,我抬头,见到了我此生见过的最美的女子。

我见过很多漂亮的姑娘,熹籽,杏杉,月华,在将来我也会遇到很多美丽的女子,但我在见到她之后,我想,不管遇到谁,我都会觉得比不上她,我见到她,不知为何心里宁静,我内心的尴尬和屈辱一下子全都消失,我感到的只有她的善良和温柔。

她扶我到了田埂上,用手帕擦去我脸上的泥巴,她微微一笑,说:“不用慌张,我可以教你。”

那笑容融化了我的心。

我本来是很排斥插秧劳作一类事情的,我不明白我们是来祈求神明赐福的,为何要做这些农活呢?但忽然我不讨厌做这件事情了,反而很想试试看。

我的父亲也会在田间劳作,不论春夏秋冬,每个时节都有可以种的作物,他对那片泥土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爱和感激,尤其是对这春夏的稻谷。

我的母亲虽不下地,但会拉着我的手远远看着,这田间的秧苗会长大,抽穗,之后人们收割打稻,晒干清理干净后,村人们便拿来父亲这里卖出,父亲再卖给外地的商人,言家就是这样发家的。

一直以来我都只看着这些,没有好好劳作过,今天我很想体验一下。

我问那女子的名字,她莞尔一笑,回答我:“我叫宁悠。”

确实人如其名,是个宁静悠然的淑女呢。

她虽在田间,然而只觉告诉我,她不属于这里,她和杏杉一样。

宁悠耐心地教我如何劳作,我一一接受,等到傍晚,日落西山的时候,老爷爷招呼我们回去,我们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儿,一天下来腰酸得我几乎直不起来,真想躺着好好睡一觉。

宁悠和老爷爷打了招呼,我发现我和杏杉很敬重的老人,竟然对宁悠很尊重。

“原来是客人啊,”宁悠望向我和杏杉,笑道,“一起回去吧。”

大概是因为劳作后的饥饿,本来想随便吃两口饭后去睡觉,但是,当我咽下第一口米饭呢后,我忽然好想赞叹:我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白米,香而柔软,有弹性,口感清新自然,仿佛置身于稻香之中,不用配菜我都能直接吃下一碗。

“稻禾爷爷家的米很好吃哦,”杏杉道,“每年我都期待着来呢。”

“哪里哪里,”老爷爷谦虚道,“这都是去年的陈米了,要说好吃的话,一定是今年的新米啊,就在你们种下秧苗的那片田里,今年夏天的时候能长出好多谷子呢,到时候做成新米饭,才是最好吃的。”

“夏天收割的时候,我一定会和以前一样来的,”杏杉道,“割稻、打稻子、晒谷我也会做的,每年的新米仪式,我都很期待呢。吃下新米做成的饭,感觉整个人都会有力量,身体也会变得很好呢。”杏杉眼中满是憧憬。

我有些不解,每年的新米仪式,对我而言是最无聊的,村人们游方,祭祀,斗牛,热闹的场景里,我只觉得吵闹,不懂有什么好庆祝的。

父亲十分重视每一次新米的祭祀,到那一天,整个镇上参加祭祀的所有人都容不得一丝差错,而祭祀结束后,他时常逼我吃下第一口新米也让我不解——在我看来,新米饭和陈米煮的饭吃起来并没有什么两样。他说:“你不吃的话,我给牛吃了。”——这句话更让我生气。

我并不怎么爱吃米饭,我更爱吃甜食小点心,为此父亲总是数落我不好好吃饭会长不高。

“古时候没有谷子,人们只好在深山老林里打野兽、猎飞禽、讨树果、摘野菜吃,日子苦得很,”稻禾老爷爷道,“后来开始栽种五谷杂粮,日子便好过了很多。”

老爷爷望向我,问:“这位姑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呢,是杏杉的朋友吗?”

“嗯。”杏杉点了点头,“很重要的朋友。”

我心里一暖,但因为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你身上有稻子的味道。”老爷爷和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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