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人鬼殊途
第十五章:人鬼殊途

第十五章:人鬼殊途

竺榕开始关注并接近清潺,一来是因为这山中的日子着实无趣,逗逗小孩能打发闲暇,二来,清潺这孩子聪慧伶俐,与她交谈是种乐趣。

他为她带来一些小糖人和小玩意儿,几尺红头绳或者是基本小人书,看到她背着一小捆柴蹲下捡柴时,会上前把她的柴拿走,之后连带劈柴挑水种菜摘菜,也一并揽了过来。

白日里,竺榕和他们一起在菜园里种菜,或和他们下山去化缘,晚上的时候,竺榕铺开宣纸,开始作画写诗。竺榕博学多才,文采斐然,清潺十分倾慕,竺榕也很乐意给她讲那些美丽的诗词,还有动人的故事,两人越走越近。

“清潺给了我很多灵感,”竺榕与老僧对坐饮茶时如此说道,“在来庙里之前,我因盛名而浮躁惶恐,已经几年画不出自己满意的画来。她使我感到心灵宁静。”他的嘴角,浮现笑容。

老和尚道:“自然,因为,她是天女的孩子,纯净无暇,令人心生清净。她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竺榕一呆:“天女的孩子?世上真有天女吗?”

老和尚遂将遇见清潺那晚的事情一一道来。

竺榕爽朗笑道:“这样说来,这孩子,还真是珍宝啊。”

“将清潺的身世告诉她,是我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事。”老僧从回忆中跳脱出来,叹气道,“那之后,我便觉得,竺榕看清潺的眼神,开始有些怪异,而他也开始靠近乎接近清潺。”

“天女的孩子?”我忍不住问。

“那是不是会有天女的羽衣?”敬择问。

“羽衣?”老和尚有些疑惑,“这我倒不清楚。”

“因为得知清潺是天女的孩子,竺榕便想占有她吗?”修远问,“灵魂清澈之人,的确更会吸引人,尤其像竺榕这样追求艺术又自命清高的人,遇到一个知音,定然会执着不愿放手。”

老和尚叹气:“竺榕在这庙里,一呆就是六个春秋,清潺也长成少女,他对清潺的迷恋,也越发偏执。”

清潺逐渐长大,女子的特性日益彰显,她深感烦恼,同时也会迷惘。她努力用男孩子的装扮抹掉自己的性别,然而夜晚独自一人时,又深感这就是她自己,是她本身,是无法更改的命定。

声音的变化,身体的变化,每月一次的月食,都在提醒她女子的身份。

她下山,已无人会再把她认错是男孩子,她见到打扮得俏丽的同龄女孩子,有时也想把身上的素衣退下。

竺榕看穿了她的心思。

“你可以尝试一下,”他说,“也许那会使你减少困惑。”

清潺点了点头。

她换上裙子,梳理头发,戴上发簪,抹上胭脂和水粉,当她打扮好,对着和她一般高的铜镜细细打量的时候,那种端庄美丽,让清潺自己也吓了一跳。

她看到了体内居住的另外一个自己,被包裹在青灰色的素衣里,沉睡了十六年。

带着不安和惶惑,清潺走出屋,来到厅内,眉头轻蹙,小心翼翼望向竺榕。

竺榕见到她的刹那时,心里一震,短短的惊鸿一瞥,掀起他心中的无限涟漪,像春风吹过大地,细雨滋润万物,万物生发,花朵吐露馨香,阴霾散去,那原本是灰暗寸草不生的地方,瞬间明亮且充满生意起来。

“这太适合你了!”竺榕难以压抑内心的喜悦,“你就该是这样的。”

清潺听罢,施了个礼后,又回到里屋,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端详了好一会儿,时间久了,最初的欣喜也淡了下来。

“回去吧。”之后,她淡淡对竺榕说。

“你不喜欢吗?”竺榕忙问,“店里还有很多其它款式的,若是这店里的你都不喜欢,镇上还有其它店。”

“不。”清潺徐徐摇了摇头,“衣服很好,发簪也很好,只是,不适合我罢了。”

“为什么?”竺榕不敢相信,他目中带光,本来想用那些美妙的诗词来夸赞一番,然而头脑中竟一句也想不起来,她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胜过佳句无数,所有的诗词在她面前都能瞬间失色。

他有些窘迫,只呆呆地呢喃出一句:“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它们的女子。”

“不,”清潺摇了摇头,“我们该回去了。”

竺榕还想再说些什么,然而清潺微微一笑,他便顺了她。

那之后的日子,恢复了以往的平淡,每日早课诵经、日常劳作、下山化缘、晚课诵经,平静地一如既往。

然于竺榕而言,确实难静的,每时每刻,他都在想念着清潺。

她的笑容、她的每一个细小的动作、她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竺榕脑海里,翻来覆去不断重现。有时他会忽然笑出声,有时又莫名地悲伤流泪,在每一个夜里,回顾着她不经意给的每一个小小的甜头,视若珍宝一样存在记忆里。

他爱她,迷恋她,无法自拔。

艳丽的蝴蝶飞过之时,竺榕想到了清潺,五光十色的翅膀惊艳美丽,不亚于清潺的微笑。

蝴蝶偏飞,却落于蛛网,竺榕一惊,忙上前去,想要救助那小生灵,奈何蛛网太高,他无法够到手。蝴蝶挣扎无用,落入天敌口中。破碎的蝶翼落下,竺榕用手接住,忽然有种悲伤的感慨。

“美丽的人和事,要如何永远属于我?”竺榕把蝶翼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神情满是忧虑。

“用画,用艺术,用尽一切可以留住美丽的方法。”他喃喃自语。

后来,竺榕开始着迷于创作。

“假若她是寻常女子,身着华衣,翩翩起舞,会是怎 样?假若她对镜贴花黄,或是娇俏扑蝶,又会是怎样?”他时常想。于是他所有的创作,都和清潺有关。

每一幅画的完成,都使他宛若新生,又迅速死去。他开始寻找画之外的、能寄托情感的东西。耗时更长、更难、更能倾注情感,承受他全部的思念和爱意,使他忘记创作之外的对清潺的爱慕。

也就是那时开始,竺榕开始雕刻清潺的雕像,用木头和石头,用其他各种材料,不停雕刻,没日没夜。大的小的、坐的卧的,悲的喜的,各种清潺。

无比怀念她打扮成少女时的样子,竺榕开始雕刻起那时的清潺,把那一幕,用自己的方式,永远地保留下去。

老和尚已然看出些端倪,前些日子以来,他已经明里暗里意会他的徒弟,是否也有此意,然而清潺摇了摇头。

“那么,你就和他保持点距离吧。”老和尚道。

在竺榕沉迷雕刻之时,老和尚走向他。

“我知道你的心思。”老和尚俯视竺榕,投下暗黑的影子,“然而清潺,不可以。”

竺榕心里一惊,差点被刻刀弄出伤口。

“竺榕,你走吧。”老和尚道。

竺榕垂下了头,什么也没说。

之后,竺榕常去镇上的小酒馆里,喝得烂醉,有时直接睡倒在大街上,直至第二日天明。冬日大雪,他躺在积雪皑皑的大街上,竟忘记了寒冷。

有一把伞遮住了自己。

竺榕抬头,看到清潺。他立刻坐起,抓住她的手,焦急问她:“清潺,你跟不跟我一起下山?你跟着我,回竺家,或者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清潺摇头:“我回庙里。”

“那我跟你一起回去,”竺榕立刻有了精神,忙起身,有点尴尬自己的狼狈,

清潺有些不忍,但是无可奈何。

“抱歉,竺榕,你还是离开得好。”

竺榕眼里的光暗了暗,随后点了点头:“好。”

老和尚从回忆里抽身,又叹了一声气:“我以为这样就能了解一切,想不到,两年后,竺榕忽然在一个夜晚回到庙里,并且对清潺意图不轨,所以我才……”

“才用斧头砍死了他。”修远接过话。

“阿弥托佛,罪过罪过。”老和尚捏紧了手里的珠串。

老和尚叹气:“不管怎样,我犯了杀戒,这使我陷入痛苦和挣扎,日渐颓废消瘦,最后……我选择了悬梁自尽。”

忽然传来了不屑的笑声,竺榕变成的妖怪大声喝道:“无耻的老和尚,简直鬼话连篇!”

竺榕转向门口,愤怒至极,对着众人大吼一声,蛛丝一般的东西结成一条宽厚的带子迅速射来,众人忙迅速躲避。

竺榕的速度飞快,他趁叼起清潺就走。

清潺有些惊慌,忙道:“人鬼殊途,你又是何必?”

怪物立刻爬出窗外,修远忙骑上九尾狐追了上去。

“这?”敬择一时不知所措。

“我们该如何做?清潺师傅对我有恩,我想去救她,可也不想让敬择只身赴险。”我有些惭愧,小声道,“我和敬择,都没有和那怪物对抗的能力。”

“我们本想等休养好之后离开这里。”敬择道,“现在看来,等雨一停,我们就该走了。”

气氛陷入沉默。

渐渐起了雾,四周白茫茫一片,蔓延到屋内。

“不管怎样,我都要去救我的徒弟。”老和尚慌忙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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