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离去
第六十八章 离去

夜,楚军军营内。

如今是一更天了,将士们差不多都已经进入了梦乡。不过徐昭的大帐内依然亮着灯。

徐昭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花名册,上面记载了此番从军所有士兵们的姓名,并且注释着年龄、贯籍等详细信息。徐昭一回到大营后,第一件事便是让军中文书将所有苏州招募来的兵的花名册交给他看。

文书不明白好端端的大将军要查这花名册干什么。就算要查,军中这么多担任文职的,也用不着他亲自动手吧。不过这是军令,徐大将军既然这么说,自然有他的道理。所以文书虽然有些好奇,但还是将花名册翻了出来交给了徐昭。

从拿到花名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时辰。此时就连徐昭身后的亲兵都有些忍不住困意,可徐昭却依然浑身是劲,丝毫没有要睡觉的意思。亲兵们心里忍不住暗暗叫苦,也不知道大将军今天是怎么回事,就算要查一个人的资料也没必要亲自动手吧。

徐昭当然不会让别人去查!这种事情除非他亲自来查。否则任何人来查他都不会放心。

终于,徐昭的目光落在了杨海的名字上。当他看到杨海的姓名时,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年龄”上。由于先前徐昭也找到了两个叫杨海的士兵,只不过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不是他要找的那个杨海。所以很果断的否认掉了。

而这一次,“年龄”一栏却清楚的写着“十七”。

十七?不对劲啊。大楚从军年龄最小也得二十吧。这小子怎么十七岁就从军了?等一下,十七岁!

徐昭立即扒起手指头算了一下,瞬间如遭电击一般。名字中有个“海”字,祖籍清溪,父辈之时迁到会稽,今年十七岁,长得又与大哥身前那么相像。难道说……难道说他就是……

徐昭此时心中说不出的激动。十七年了,一眨眼就十七年了。二郎竟然长这么大了……这十七年来,为了让他能平平安安的活下来,他和守信、徐超三人可是从未派人前来探望过。没想到如今却能在军营里相遇。

激动之余,徐昭又冷静下来。按说杨海如今十七岁,根本不符合当兵的年龄。为何偏偏在他这里就破例了?莫不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个想法刚一浮出脑海时,徐昭不禁打了个记寒颤。他们三人这十七年来这么小心翼翼,难不成还是被发现了?

徐昭沉思了一会儿,铺开一张纸,从砚台上拿起一根毛笔。当毛笔即将落在纸上时,徐昭顿了顿,随即叹了口气。但愿此举,二郎不会怪我。

…………

倭岛一战,歼灭倭寇四千余人,大获全胜。倭寇首领加藤天带领几十余人乘小船逃离,下落不明。早田正雄被偏将军萧涵一枪刺死、濑户义男被陈大郎所杀,除此之外,加藤天手下大大小小头领几乎全部死在乱军之中。

当然,楚军也颇有些损失。除了徐昭所部,杨海领位的那两百多名楚兵便战死三分之二。其中就包括上官平。而与上官平一向互相斗嘴的陈大郎在混战之时,被一名倭寇砍中了臂膀。命虽然保住了,但左手却也因此没了,成了一个废人。

杨海在得知上官平死后,便请求徐昭能否让他将上官平的骨灰带回他家乡。以他现在的身份,要相见徐昭自然是不够格。不过徐昭得知此事后,却破天荒的接见了他,并且答应了他的请求。

当徐昭问起杨海日后打算如何时,杨海却笑了。

“如果将军答允,可否允许小的卸甲还乡。”这就是杨海日后的打算。

杨海原本以为徐昭会拒绝。谁知徐昭听了后,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并且表示此番送上官平骨灰回乡后,不必再回来报道了。上头要是有人问起来,一切自然有他在。

杨海自己也没想到徐昭竟然答应的如此干净利落,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心意。他今年才十七岁,他有他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并且将来还有很多路要走。他可不想一直待在军营里,投身于战场上。

倒不是杨海贪生怕死。这些时日的从军生涯让他明白了许许多多曾经所不知道的东西,也让他逐渐成长了许多。但是这并不是他将来永远的落脚点。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追求,杨海也不例外。

离开大帐的那一瞬间,徐昭忽然叫住了他。

杨海转过身,心里头咯噔一下。难不成大将军忽然反悔了?

只见徐超站起身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道:“杨海你听着,好男儿自当顶天立地。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遭遇多大的挫折,都不要轻易的低头。你,有你的尊严,明白吗?”

杨海不明白徐超为何忽然会对他说这些。但还是重重的点了点头。

“小的谨遵大将军教诲!”

徐超满意的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下去收拾收拾吧。”

杨海应了一声,乖乖的退出了营帐。出了营帐没走几步,便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了他。杨海回头一看,看见萧涵带着萧承业和吴承宗正一脸微笑的朝他走了过来。

杨海与萧涵昨日在庆功宴上见过一次。当时由于徐昭在场,所以二人也只是互相点了点头,算是见过了。而今天萧涵主动叫住他,不知是什么事。

“小的见过萧将军。”虽说人家年纪比他就大那么一点,但尊卑有序。杨海这点还是拎得清的。

萧涵摆了摆手,笑道:“别‘萧将军’的叫唤了,多见外啊。叫我‘言玉’便好。”

貌似咱俩并不是很熟吧……

杨海笑了笑,点头称是。若是推辞,只怕太过虚伪了。倒不如恭敬不如从命。

萧涵也笑了。心里对杨海的好感度又提升了不少。

“阿海,听说你要将战友骨灰送回家乡。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杨海道:“不瞒萧……不瞒言玉你说。此番离去,我便不会再回来了。我已经和大将军说过了,大将军他也已经答应了。”

“啊?”萧涵一愣,继而询问道:“好端端的离开做什么?军营里虽说是苦了点,但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可不要因为受不了苦就离开啊。

杨海苦笑一声,说道:“言玉你误会了。其实我也不想离开这里,但是我觉得……我有我自己的理想和追求,而并不是在这里。若是有缘,或许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吧。”

“也罢,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勉强你。多多保重!”说完,萧涵朝他拱了拱手。

杨海心中不经意间划过一丝暖流。正如萧涵所说,军营里的确是有些苦。但是不可否认,这里却是最能让你交到信任的伙伴。正所谓“患难见真情”,或许就是如此吧。

杨海走后,吴承宗忍不住问道:“萧将军,那杨海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士兵。将军为何对他如此……?”言下之意,是觉得萧涵对杨海太好了。

萧涵笑道:“承宗,我问你。如果你被敌人俘虏了,你会如何?”

吴承宗一愣,继而回答道:“自然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看看,这就是差距啊。”萧涵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死,不过是懦夫的表现。只有活着,才会有希望。阿海此人善于隐忍,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此人不容小觑。我看他,日后必成大器!”

吴承宗茫然的看着杨海的背影,表示还有些不太明白。“将军的意思是,那杨海他日会靠本事,身居高位?”

“那倒也不全是。”萧涵道:“此人可以当英雄,也可能当能人。但绝对不可能当一名贤臣。就算当上大臣,只怕也当不了多久。”

一旁的萧承业也不禁好奇起来。“萧将军,这是为何?”

“看着吧,日后你自然会知晓。”萧涵说完,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萧承业与吴承宗二人茫然的对视了一眼,便跟了上去。

…………

杨海回到自己帐篷内,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行囊和包袱。其实要收拾的东西并不多,无非就是几件来回换洗的衣服而已和一些干粮以及盘缠。

想起这些时日在岛上和上官平等人在一起的俘虏生涯,杨海竟有些怀念起来。当时大家都约定好,等倭寇覆灭后便聚在一起好好喝一杯。如今,上官平死了,陈大郎残废。其余那些弟兄们死的死,残的残。健在的不到百人。

一想起上官平,杨海又想起远在吴中的凌冰。

“若是上官姑娘知道自己哥哥战死,只怕也会很伤心吧……”杨海自顾自的想着。

忽然,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杨海回头一看,来人身穿布衣,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正是断了一条胳膊的陈大郎。

“大郎,有什么事吗?咦,你也要走了?”杨海见陈大郎这一身装扮,询问道。

陈大郎点了点头,看了看杨海,欲言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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