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送走秦琼的人马，无忌道“暗中叫了秦大哥折回来，你这都瞒着我。”

世民并无心回答，拾起地上一角衣袍，俊邃的眼眸有着似有似无的伤感，无垢纤细的指划过他紧握的拳，直至用温柔覆盖住他颤抖的脉搏。

正要走，只见杨妃策马而来，见了大伙儿不由得尴尬起来，世民无垢相视一眼，杨妃急忙下马，牵着马儿来到大家面前，无垢上前牵起她的手，满怀感激，杨妃也会意地露出笑容，而眼角却忍不住莹莹泪花。

杨妃在天策府的等待又是何等的煎熬，每一刻都是提心吊胆，她一直胡思乱想着昆明池可能发生的一切，手掌都掐出了指甲印。“去看看吧，我会拼了命地看好咱们的家。”韦妃挺着肚子，倚在门框上望着门口许久，回头对杨妃说道。

临敌才知道，互不相容的二人是可以同心协力的，杨妃执了皮鞭骑马奔到昆明池，一路上默默地祈祷，直到在昆明池看到完好无损的世民和无垢，这颗心才算是放下来。在杨妃心里，跟无垢一样的是，世民是自己的天。

天策府

韦妃见到平安回来的秦王和王妃，亦是长舒了一口气，直念着“回来了，回来了。”孩子们还是玩闹着，见着爹娘回来，也只是亲热地抱着撒娇。

世民也毫不避讳在场的人，对无垢说道“他说的对，既生瑜，何生亮，我们本都不想如此。”

杨妃自然明白其中话语，读书不多的韦妃不由地皱眉，向来柔弱的无垢此时却坚韧道“父皇，他太犹豫。”

“他权衡不定。” 世民略有伤感，“这样只会让我们越走越远。” 无垢拉起他的手，宽慰的语气让人不由地舒展眉头，“放心。”她环顾着每个人，继续说道“我们都会在你身边，我们，并肩作战。”

决绝的话语，似乎给了李世民莫大的信心，说道“已经到了这一步，我和太子，都回不了头了。”

夜晚的文学馆，显得格外的安静，“殿下想救出张亮？” 侯君集看着李世民沉默的背影，忍不住问道， 世民背着手转过身道“你有何良策？”

不想侯君集竟说道“这个张亮，从前名声不好，嫌弃自个儿媳妇儿不好看给休了，又娶了个。” 长孙无忌皱了皱眉，说道“说不定是他妻犯了七出之过呢？” “没啊，他媳妇还替他给老母守孝三年呢，他全没有休妻的道理，反正我觉得他这样的人，没必要救出来。”

世民余光瞟了瞟侯君集，并没有接他的话，继而与说道 “大家都先各自回府吧，都警惕点儿，无忌，你先等会儿。”

“嫂子和孩子们都在这儿，天也晚了，你们就住下吧。” 世民说道，无忌并没有推脱，那么多年的兄弟，又是妹夫，无忌和世民之间全然没有秘密的。

无忌关上文学馆的门说道“你想说说侯君集？” 世民没有隐瞒道“正是，从前觉得他战场上英武，后来察觉他心术有些问题，我担心日后他……” 无忌打断他道“世民，你多心了，我跟你一样，也察觉到了，还暗中派人打探过，他这人，有一软肋。”

世民好奇地看向无忌，只听他道“他这人，怕媳妇。” 世民恍然大悟，“他夫人定然会听小妹的，这倒是好说，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是东宫的线人。”

“张亮在天策府并不是常露脸的人，他一去洛阳就被太子知道了，这不是很可疑，府上有线人我知道，可是是谁呢，藏的太深了。”世民摆摆头，一直叹气，无忌略有所思道“杜先生都被打折了手，断然不是他，秦大哥也不会，房先生，徐先生，还有虞世南老大爷都不会。” 无忌忽然停下，说道“诶，或许这人并不在文学馆里呢，这样猜来猜去，生分了大家，可不是得不偿失。”

“我也想过，可是文学馆外，还有谁会知道呢？”世民拿出文学馆的名册，无忌道“你可有跟妹妹说过？” “没有，就算小妹知道又怎样，我断然不会怀疑小妹。”世民急着说道。

无忌见状忙站起道“别急别急，只是这样问问，她是我亲妹妹，我当然不会怀疑她了，我是想说，万一你跟她说的时候，被旁人听去了或者什么的。”

“也都是咱们瞎猜，东宫那儿，也有咱们的人。”世民走向灯架道“早点去睡吧。”各怀心事地离开文学馆。

无垢单手支着头，哄着怀里的女儿，“还没睡？” 巧笑着答道“丽质不肯睡，我哄哄她。” “奶娘呢？” “我叫奶娘去睡了，白天不在丽质身边，这孩子现在一直粘着我。” 世民躺上床，宠溺地看着无垢和女儿。

长舒一口气道“今日，倒是出乎意料了。”无垢忙说道“万不可放松了，今日我真是慌得不行。” 世民拉着她的手道“战场上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不是怕这些，被包围的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孩子们，他们都还那么小，为了他们我们也要保全自己。”无垢哄了丽质睡着，继而说道“割袍的时候，你好像很坚决。”

“他勾结薛举，想害我性命时不也一样坚决？”世民单手枕在脑后继续说道“太子的眼线，不在文学馆，但是一定在府内，你且替我留意着。”无垢迟疑片刻，才缓缓说道“其实，我一直疑心一个人，但是……”

世民顿时坐起，无垢又道“她有万千置整个天策府于死地的机会，却都没有那样做。” “谁？是谁有这样的本事？”世民不禁皱眉，然而想起这句“置整个天策府于死地”便心有余悸。

“是谁？” “府上一个厨娘。” “厨娘？” “是，宫里分来的。” “叫什么？” “你见过，叫乌月。” “名字没听过，登记过身份没有？”

“不知道，宫里分来了，谁还会在意。” “那，先留意着。”

自从吃到浆水面，无垢便开始疑心，这样标致又芳华的姑娘，做得甘陕口味的饭菜，竟甘心做一个厨娘。无垢本怀疑她是否想引起秦王注意飞上枝头，可乌月并没有出现在世民面前过。然而宫里的差事，大多由太子处理，那乌月是线人的可能确是越来越清晰。

“明日还要去上朝？”

“这是自然，不知让朝中多少人失望了，秦王还活着。”

“别这样说，那只是太子齐王的人而已，世人都道，大唐的天下是天策上将打下来的，全天下都盼着秦王好呢。”

翌日，世民照常上朝，无垢给各宫娘娘请安，回到天策府，杨妃便急着问道“世民还没回来吗？”

“没事的，别担心。”无垢安慰着杨妃，忽然杜如晦着急得跑进前厅，无垢看他脸色不好，便问道“先生怎么了？”

杜如晦道“陛下一早忽然宣了我家妻小进宫，还有房先生家，只怕这……二殿下不在？”

无垢见势不好，便道“先生先不要着急，秦王还在朝中，也快回来了。” 杜如晦急得搓手道“王妃，老夫担心呐！”

“陛下的敕令？”无垢问道，杜如晦连连点头道“先前昆明池那件事儿看得出是陛下默许，那今日陛下下令又和太子令有何区别？”

无垢摇头，看向杨妃道“父皇从小最疼爱世民，怎么会，怎么会呢？” 杨妃上前一步道“姐姐，政治上，没有什么疼不疼爱的，除了咱们自己，谁都不能信。”

“父皇也对世民存了疑心。”无垢说完，杨妃便道“世民长年征战在外，太子一直在父皇身边，时日长久了，世民和父皇的父子情义自然就有了缝隙。” “是啊，任凭咱们如何替世民尽孝都无用。”

“王妃！”世民的侍从赵檠跑进前厅，急忙叩拜，“怎么了？殿下呢？”无垢见他慌忙，便知出了事，杨妃也着急着拉他起来，“怎么了？快说呀！”

赵檠急红了脸道“下了朝二殿下就被宣去了偏殿，等到这会儿都没出来，阿监也不让我进去。” 杜如晦听的更是着急，来回踱步。

杨妃略带哭腔道“父皇要做什么？是要杀了世民吗？” 刚走到门口的韦妃听闻便瘫软地倒地，无垢忙上前扶她。

韦妃身材高大，体态丰腴，况近临盆，无垢根本难以招架，听到杨妃的话，致使了韦妃早产，无垢在屋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韦妃还虚弱地喊着“王妃” 求无垢进宫看看秦王的情况。

无垢也很是为难，本早就进宫，可见着韦妃此刻，又脱不开身，嘱咐了再嘱咐才匆匆进了宫。

然而此刻偏殿早已无人，无垢便求见李渊，李渊倒是给了无垢面子，开门见山地问了秦王，李渊顿时上了火，“你还有脸来问这个逆子？他居然派人在洛阳暗结党派，朕还没死他就敢如此，这还得了！”

“给世民分封洛阳为王这是父皇早已许诺！”无垢反驳道，李渊从暗桌砸下诏书，“朕还没下印，几时成文！” 无垢默默拾起地上的诏书，看了一眼道“父皇既然早有此意，有何不下诏？”

“好啊，你既然也这样说，看来把他关进大牢没错！”李渊苍老的手指着无垢，“大牢？”

无垢震惊地瘫坐在大殿的地板上。

李渊沙哑道“当年朕同你父亲早有约定，后来你父亲战死，李家是看重你的人品才把你娶进家门，你看看你现在！”

“父皇，无垢没变，无垢依旧是您的儿媳，是您变了。”无垢缓和了语气，跪直道“当年是您对世民说，夺得天下，立他为太子，是世民请辞不受。”

李渊指着诏书道“不受？那现在又是什么？” 他干咳两声，一旁的阿监急忙递上热茶，李渊一把推开，杯盏滚落在地板上打转，“结党！这是谋反！是死罪！”

“当年世民说起兵，父皇一样说，这是谋反，是死罪。” 无垢从容地叠上那明黄色的诏书，递给一旁的阿监。

李渊气得面色涨红，干枯的手颤抖着道“你以为朕不敢办他吗！” “儿媳不敢这样想。”

“自从建国，他自恃居功，几次忤逆朕？” “儿媳只知道世民征战四方，为了大唐九死而一生。”

“滚，你给朕滚出去！”李渊歇斯底里地大吼着，他从来没有对一个儿媳这样愤怒，也只有这个最叛逆的儿子的媳妇才敢这样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