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平铺完自己的宝贝字画，发现有几幅已经被大雨染湿，糊成一片。不由得惋惜的摇了摇头。不过好在收拾的及时，其余的字画还未曾湿透。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咦，这不是柳秀才嘛。怎么落得如此狼狈？”酒楼里有认识那人的，不禁打趣道。

杨海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原来这位书生姓“柳”啊。唔，可是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秀才啊。

只见这名柳秀才身穿一身破旧且打了补丁的文人长衫，头上竖着方巾。由于被雨淋过，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像只落汤鸡。只不过虽然衣着寒酸，但长得倒是挺俊俏的。

剑眉凤目，面若朗星，皮肤呈古铜色。若是穿的华丽一点，皮肤再白皙一点，在给他配上一把折扇。简直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姓柳的书生对旁人的逗弄丝毫不去理会，而是直接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大喊道：“小二，拿坛热酒来！”

杨海一听，下意识的去取酒，谁知却被一旁的哥们儿给拉住了。那哥们儿瞥了眼柳姓书生，对杨海道：“别理他，让他自己去叫唤。”

“呃，这样不太好吧。”虽说这人衣着寒酸，分外狼狈。但既然进来了，总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别人气走吧。

和杨海说话的也是个店小二，见杨海是新来的，于是便跟他解释道：“这穷书生自己三餐不济，哪来的银子买酒喝？一连几次都来咱们祥云楼蹭酒喝，自己又不带银钱。别管他，他叫了几声自会走的。”

“咦，他不是秀才嘛。官府不是每个月都会颁发补贴的吗？”

一旁的店小二嗤的一笑，鄙夷的看了眼柳姓书生。“你还真以为他是个秀才啊。只不过是我们平日里打趣他罢了。”

哦，这就解释的通了。

“小二，拿酒来！”柳姓书生见无人理会他，于是皱了皱眉，又一次喊道。

杨海见这位少年虽然寒酸了一点，但一股桀骜之气溢于言表。面对旁人对他的指指点点与嘲笑，丝毫不去理会。就凭这性子，无论如何也得结交一番！

从钱袋里摸出十五文钱交给一旁的店小二，杨海微微一笑，道：“他的酒钱我帮他付了。不就是一坛子酒嘛。”

一旁的人见杨海傻兮兮的帮别人出酒钱，纷纷笑他愚蠢。你与他非亲非故的，帮别人出酒钱，不是愚蠢是什么？倒是那名柳书生，听见有人帮他出酒钱，不由得朝杨海看了一眼，但随即又将头瞥向自己的宝贝字画上去了。

酒是好酒，地地道道的女儿红。柳书生接过酒坛，熟练地撕开封口。刚一撕开，便闻道一股浓醇的酒香。

他从桌上取过一张碗，将酒倒进碗里，然后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最后还不忘咂了咂嘴。“好酒！”

趁着柳书生喝酒的当口，杨海目光朝他平铺在旁边桌上的字画看去。

他虽不擅鉴赏字画，但却看得出来这姓柳的的确有几分本事。

人常说“字如其人”，这上面的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无不透露出一股洒脱与放荡不羁。每副字似乎都是一气呵成，无半点停顿与犹豫。若让杨海来评价，绝对是上上之作。

更难得的是这名少年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年纪轻轻便写的这幅好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好字。”杨海忍不住喝彩道。

柳书生手中的碗一顿，这才发现给他出酒钱的店小二此时正盯着自己的一副字，连连称赞。

“自然是好字。若是丑了，我又岂会拿出来卖。”说完，柳书生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杨海淡淡一笑，点了点头。虽然这书生有些狂傲、自负。不过适才这番话的确没说错。若是那些歪七扭八的丑字，他也不会拿出来卖。

“念在你帮我出了酒钱，这幅字便赠与你了。你可是占了大便宜呢。”柳书生对杨海似乎颇有好感，所以十分大方的将杨海所看中的那副字赠送与他。

话应刚落，不远处便传来“嗤”的一笑。大家心里都心知肚明，这坛子酒十五文钱。而这姓柳的字画每日也不过卖掉三四副，一副撑死十文钱。究竟是谁亏谁赚，这还看不出来？

“此言差矣。我请你喝酒，只是想交一个朋友，并无其余的想法。”杨海见柳书生误会了，连忙为自己解释道。

柳书生“哦”的一声，指了指厨房，笑道：“我知道了。那朋友你该去忙了。”说完，站起身收拾收拾自己的宝贝字画，朝杨海拱了拱手，便离开酒楼。

雷阵雨来得快去的也快，正在杨海与柳书生说话的当口，大雨也早就已经停了。

杨海惊愕的看着桌上才喝了半坛子的女儿红，摇了摇头，连称浪费。都说读书人脾气古怪，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我说，你是不是傻啊。”

正当杨海打算回厨房端盘子，来福气急败坏的走到他面前，指着他的鼻子便是一顿训斥。

“那穷酸整日靠卖字画为生，一天根本赚不来几个钱。他的字画能好到哪去。你傻兮兮的跑过去跟他交朋友，小心他天天来咱们这儿喝酒，让你帮他付钱。你付得起嘛！”

原来是为这事……不过这姓柳的书生到底得罪谁了啊，怎么大家一提到他，都对他嗤之以鼻。

“来福哥，那柳书生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面对杨海的询问，来福“哼”的一声，嗤笑道：“他还能有什么来头？那穷酸姓柳，名子云。据说是清溪人氏。一生下来母亲就死了，三岁时父亲也死了。大家都说他是天煞孤星。所以他大伯一家便把他赶了出去。”

“若不是坊内好心人资助，他早就饿死了。结果长大之后，他一个大男人跑到街上卖字画，还卖不了多少银子。到最后还是要靠别人资助。丢脸，简直是丢脸！”来福说着说着，还不忘摇头叹息。

而杨海此时却心中狠狠地将来福鄙视了一番。你来福有什么资格说别人。人家好歹还知道靠自己本事赚钱，你自己除了抱掌柜的大腿混日子，还能做什么？人比人，气死人。我看是这姓来的妒忌人家吧。

当然这话他可不会傻兮兮的说出来，否则魏三郎的下场摆在那里。

…………

杨海在酒楼忙活了一天，总算到了散值的时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换了下衣服。再跑到柜台前跟掌柜的说了一声，便高高兴兴的回村了。

这一天下来，多多少少还是赚了四十二文钱。唔，回去问问五叔，要不要把瘦猴和小虎也拉过来。

正当杨海美滋滋的想着，忽然发现前面街上一名书生正在收摊。

若是其他人，杨海倒是不以为意，不过那名书生杨海认得，正是今天白天认识的那名脾气古怪，桀骜自负的柳子云。

这么晚了才收摊，看来这家伙很没有时间概念啊。

杨海微微一笑，抬脚便往柳子云摊上走了过去。

柳子云正在将卖的字画卷起来放进自己背后的竹箱子，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正站在自己摊位面前，笑嘻嘻的看着他。

天色昏暗，街上本无一人。谁知收拾包袱的时候没来由的面前站着一个人……

卧槽！

柳子云瞬间吓了一跳。等看清来人，这才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缠着我到什么时候。”

杨海见自己似乎把人家吓到了，尴尬的挠了挠头，打了个哈哈。“别这么说嘛。什么叫‘阴魂不散’，你又不是二八佳人，我没事死缠着你干什么。”

“……”

见柳子云不说话，杨海笑道：“我只是觉得兄台性子和我挺合得来的，所以就认识认识，权当交个朋友。”

“行行行，朋友，求你让开行不。别打扰我收摊。”

杨海一听就不高兴了。这人怎么这么过分啊，还读书人呢。难不成他还瞧不起自己是个布衣平民？不过很快他就明白了——因为他的两只手正压在柳子云的字画上。

“咳咳。”杨海脸红了红，连忙好心的帮柳子云将字画卷了起来，然后递给他。

“柳兄弟，听说你是清溪人。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柳子云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懂的还挺多的嘛。我干嘛要告诉你啊。”

杨海道：“因为我祖籍也是清溪啊。怎么说咱们也是老乡。有句话说得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杨海的父母就是清溪人氏。据说是受家人排挤，夫妻二人这才来到绍兴会稽的柳叶村。

不过这么多年，杨海还从来没见过爹娘口中的“大伯”，“二伯”他们。问五叔时，五叔也闭口不言。所以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了。

“老乡啊？”柳子云背上竹箱子，忽然一脸惊喜的看着杨海。

杨海点了点头，刚要说什么。忽然柳子云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激动道：“好兄弟，既是老乡，何不江湖救急，借我些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