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真的裂到里面了。”我小声的对自己说道，声音同手一样抖动着“完了，这回可好，连石桌都不用做了。”

我一边念着一边纠结到底要不要下去找他，没等我想好他就先来了“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原本是句夸我的话，可是他说的太咬牙切齿，弄的我笑也不是，气也不是，只好讪讪的站在原地，手里的剑都忘了收起来。

“也没那么厉害，我就是劈了一下，结果就这么巧，刚好裂了。”我见气氛有些沉重，便说了一句，没料到他的脸色却比之前更差了。

“是吗，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倒霉了。”他说着上前走了几步，直到距离缩短到足够让他一掌把我变成之前那个悲催的石桌才停下。

“好像是这样…”我可能是被他吓到了，又或者是泡脚时脑子也进了水，居然脱口而出这么句话。

不过我立刻反应过来，赶紧把剑收起来解释道“不不不，是我倒霉，是我，真是我。”说完我还连忙鞠了几躬，自认为态度很是谦卑，就差没跪下了。

他皱着眉，刚张开口又闭上了，神色有些鄙夷，我倒觉得他心里肯定在暗爽，终于有个不长脸的把他当大爷供着了。

“既然如此你就倒霉到底好了”他的眼角突然多出了点笑意，弄的我都不懂了。

“啊？什么意思。”

“在前面的楠木那儿重打个洞吧。”说完他就潇洒的离开了，走时衣衫掀起的风刮了我一嘴的灰。

“呸…真小心眼。”怪不得他这么孤僻，根本怨不得别人，都是他自己活该。

我一直把嘴里的灰吐干净才开始仔细想着开辟新洞府的事，可是我活了八百多年，自己都是在韵宁那儿蹭吃蹭住的，现在要给别人白打个洞，还不如让我吃灰。

抱怨了好久，连天色都黑了，我站在楠木下左右看了看，地方不错，正好这树能遮掩一下洞口，乔木这家伙早在这儿开个洞不就完了吗，现在还要连累我。

正出神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又熟悉又高亢的声音“啊！啊！啊！南夜！我要跟你绝交！”

“我靠！完了，我把韵宁给忘了。”我在心里默念着，然后立马用千里传音说道“别啊，我现在就去找你，随你怎么出气，只要你开心。”

结果话说出去，她却没再回我了，我想着这可不行，估计她还在楠荒桥呢，我得赶紧过去哄哄她。

马不停蹄的到了之后，这小妮子还真在，只是桥头那些开的热情洋溢的花都被她揪了个光，脸上还全是万重雷劈之后既委屈又愤恨的样子，我观察完就深吸一口气朝她走去，在各种死皮赖脸的认错解释之后，又不得不把一切交代了，还主动承包了她以后所有的栗子，总算是以她一个大白眼结束了僵局。

“不过你真的要给他打个洞府？”韵宁还是关心我的，即使我已经不止出卖她一次了，反正我知道以她那小脾气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估计老鼠精那俩大牙现在正在桥下的水里漂呢。

“可不是吗，没办法，谁让我得求他。”我同韵宁一起坐在桥上任由夜风吹来，还带着风最爱的花的味道。

“都过去快六百年了，你怎么就是放不下。”韵宁难得能这样安静的陪我聊天，可惜当下的我笑得勉强，衬得月色都有些冷清。

“反正活来活去也就几千年，我偏要不服天命，大不了就早点归西。”我说的确实是句气话，但绝不是玩笑话。

韵宁不知该怎么回我，也明白劝不动我，因为她知道原因，我执着了近六百年的原因。

化形那天，我第一眼见得是整个怀翠林最美的妖，我的姑姑曦文，至于我薄命的父母，他们在一次雷罚中被毁的身骨全无，听说那一次灾难让妖界死伤无数，似乎源头和妖王有关，至于内情也不是我们可以知晓的了。

之后的日子我几乎自力更生，姑姑她是温柔而不食烟火的那种性子，大事小事都不愿抬眼理一下，我同一些小虫妖打架后一身伤回去，她也只是说了句“过来，我帮你抹药。”

说实话当时我有点失望，相比她轻轻将药抹开，我更希望她出去为我讨回公道，可惜她总是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我在很长的时间里都觉得这个经常外出的姑姑并不想管我，甚至只是无奈接受我住在她的房子里而已，可是在那场大雨天里她第一次让我想不顾一切的保护她，保护这世上唯一一个与我流着共同血液的她。

那时一群蛇妖来犯，大家都在抵抗，我千躲万躲还是被两个蛇妖逮住了，一口咬下我半边身子都麻了，偏偏姑姑不在，我在绝望中仍然没有停下挥动的刀，想着死也得拉个倒霉的，他们俩见我顽强竟来了兴致，也不直接杀了我，而是一道一道的在我身上添下新伤，疼得我用上了所有能想到的骂人的话，后来再也没达到这时的巅峰。

正骂的灵感十足，耳边却隐约听到了姑姑呵斥的声音，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狼狈，满身的血混着土，也从没见过她皱起眉头拿剑刺杀别人，更没见过她紧张的看我的伤势，口吐着血还强行运功带我逃走。

等到了一个破洞之后，她才停下蹒跚的朝里面走去，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我连扶都来不及，然后她靠在墙上神色心疼的看着我微笑着说道“还好赶上了。”

我的伤倒还好，虽然多可是都比较浅更不致命，反而是姑姑，她光是肩膀的伤就能见到骨头了“姑姑，你怎么受伤了。”

她没有回话，整整一夜都没再说一句，也不睡下，照料好我的伤就一直坐着，我实在太困就睡下了。次日一早是姑姑叫醒我的，还是平日里那股温柔的声音“南夜，我又要走了，这把鸦九剑你留着吧。”

“你要去哪里？”我立刻清醒了，一站起来全身都疼。

她回过头突然间竟哭了，弄得我不知所措“他背叛了我，我也无法再维持青春了，总有一天你也会走到我这步，在此之前好好珍惜这些岁月吧。”

再后来回到怀翠林，他们告诉我姑姑死了，我竟然跑出去哭了一夜，当时只有一个感觉，世间万般酷刑都不敌心伤来的痛。

来看望姑姑骨灰的妖有很多，大家来了之后也不急着走，而是拉着我说一些安慰的话，和那些我从不知道的事，原来当年我父母离世时是她耗了百年功力才助我化形，原来我以前淘气闯下的祸让她赔了不少东西，原来那些抽屉里用不完的药膏都是她特意求来的，原来她很爱我只是方式太轻。

夜里大家都散了，我累的坐在门边上，发现老竹妖承逸又返了回来。

“有事吗？”我有气无力的说道，实在不想站起来，也不管什么礼节了。

“南夜，有些事我觉得你该知道，这跟你姑姑的死有关。”她的话让我一下清醒，眼睛死死的盯住她的嘴，就等她开口。

“曦文早就有个喜欢的妖，曾经更是为了他不顾你父母的劝阻离开了家，你知道的，曦文一向是最美的，却偏偏只爱他，这次她身上的伤都是因为那男的抛弃了她。”承逸说时语气很惋惜，可在我听起来却又点可怜姑姑的意思。

“我姑姑单说相貌就很了得，他算什么东西。”我有时当真无法理解这些情爱，难道离开会是这么痛苦的事吗？

“唉…可惜曦文不懂，就算是那个男的因为她容颜老去而想抛弃她，她还是拼命救他，甚至沦落到这地步。”我脑子有些发空，第一次觉得原来我们竹妖的青春那么短暂，原来姑姑也会陷入荒唐世俗。

“有一点你要明白，即使你姑姑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要去救你…”老竹妖承逸又嘱咐了许多话，可我只听到了前两句。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走的，只知道自己一直坐到了第二天，看着升起的太阳突然想到了姑姑那被雨水打湿晕开了满身的血，慢慢的心里变得越来越乱，甚至是责备自己，就好像我早点知道她的故事就能劝动她，就能像平时一样看她不深不浅的笑。

后来太阳刺眼，竟然一并刺痛了我的心，也让我彻底的想通了一件事，我要拥有永不退去的容颜，远离一切背叛。我知道这有很大一部分都是为了我姑姑，她一生只做过这么一件错事，却连命也赔上了。

回忆似乎有些长，也很零碎，毕竟伤心的事都不值得再去想，但是却不能忘。

韵宁已经困了，我们打算回去好好休息，特别是我，因为还有一个洞等着我去挖呢。

可能是昨天经历的事太多也太折腾我了，一觉睡到大中午，韵宁早就不在了，估计是哪里又发生什么有趣的事了。

我站着愣了一会儿，然后叹着气飞向藏蓝山，刚在山腰上落脚，就看见乔木在树下直挺挺的背对我站着，我撇了撇嘴向他走去，想着应该说点什么，就小心的开了口。

“今天没什么事吧，挺清闲嘛。”我干笑着，说完意识到措词不太好，就一直保持这种干笑。

“对啊，不过没你清闲。”他依旧没有转过来反而走向要开洞的地方。

“恩？”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怪我吗？

他一步步走的很稳，又突然停下，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青锋剑，然后猛的挥起。

“喂！你干嘛。”我一看这情况不对啊。

他根本没理我，剑锋一落，咔嚓一声，烟灰四起，山被劈开了一个缝，他却显得悠然自得。

“就是告诉你，什么叫开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