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之时太阳已经高悬了，松阳猛地坐直，想起答应了陪上饶一起看尚书家的话，便赶紧洗漱一番，一路快步走向瑾林小苑，刚到了门口就看见上饶身边的仆从白桦一脸苦相的出来。

“大少爷呢，该不会酒还没醒睡吧。”松阳走上前去对他说道。

“少爷他的确没醒好酒，不过一早就被老爷派人给拉走了，说是不能误了正事，我这都被骂了一早上了。”他低着头回松阳话，不过还是能看到扭在一起的眉头。

“这样啊…没事，等他回来了，我恐怕也要陪着你一起受责备了。”松阳笑了笑就离开了，刚起来水也没来得及喝，更别提早饭了，还是先回屋里吃过东西再等上饶回来吧。

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等到他都准备好两日后面圣的东西，上饶才大笑着一把推开门。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尚书家的小女儿竟长的不错。”上饶大步走到他身边夺走他手中的笔“别写了，听我说说。”

“恩，说吧，你是怎么看上人家的。”他也无心再写，由着上饶拉着他坐到椅子上。

“我何时是那么随意的人，只是今日见了她觉得不错而已，但是说实话，她那一手琴弹的很得我意啊。”连喝了几口水上饶又说道。

“过一阵就是灯节，家里应该还会撮合我们的，到时你也去看看，没准这就是你未来的表嫂了。”上饶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得出这只是句玩笑话，他明白上饶确实不是个安分的人，但认真起来也让人夸目相看。

刚刚上殿领了赏赐，被封为翰林院编修后，一转眼又到了灯节那天，好不容易才抽出晚上的时间能出去赏灯，街头人群窜涌，松阳紧跟着上饶要到前面不远的寥寥酒馆去，似乎那女子已经到了。

走了没几步，相涌的人潮就把他们冲散了，一时只能看到上饶伸着脖子大声说着“你先去，咱们在那里集合。”

松阳点了点头，就挤过身旁的小孩子们勉强到了酒馆门前，一站定脚就被请到了二楼，只好先到上面边吃着点心边等上饶了。

酒馆在这里也是小有名气，不过今日人很少，似乎只有两三桌，仔细一看才知道原来是被他们包了场。

一抬头就能看到一个身穿紫衣的女子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巾帕，只是背对着他无法看到脸。松阳跟着下人一步步朝她走去，会是什么样子呢，他正想着，面前不远的女子似乎听到他接近的声音，轻轻侧转过头看了一眼。

“是上饶公子的表弟吧，请过来坐。”她的声音不娇气也不爽朗，只是干脆的让人听起来很舒服。

“是。”松阳慢悠悠的走过去，直到看见她明媚的笑，和右脸颊上不浓不淡的痣，他一定不会想到，此刻的些许惊艳竟让他久久难忘。

“快点坐下吧。”这一声才把发愣的松阳叫醒，尴尬的笑了笑便坐在了她的对面，一时又不知说些什么，只好看向窗外，正好一眼望尽繁灯似锦的街和来往相笑的人。

一阵沉默才随风过，上饶就到了，湛蓝的衣袍，敛到眼角的笑，余光一扫就知道。

“抱歉，迟了这么久。”上饶说着顺势坐在她的右边。

“正好欣赏灯了。”“也是，对了，这位是我的表弟松阳。”

我仓促的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她也礼貌的回我，然后上饶笑得更甚了，向我介绍她。

“这位是尚书家的小女儿玄米。”一番客套之后，我们才要了些糕点，听着上饶一句接一句的说着小时的趣事，虽然松阳也在这些故事里，却像是第一次知道一样，没有接话只是听他们开心的笑。

没遇到她之前，松阳或许还不知道原来得不到的东西，也会让人这样舍不得放开，不论那些道理明白与否，面对她，心就不愿放过自己。

时间恍惚而过，恍惚的是松阳，清晰的是他们。

有时笔不随手，不小心点下的墨都成了她脸上的痣，可是陪她一同泛舟的是上饶，陪她从街头走到街尾的是上饶，陪她淋着雨生病的是上饶，陪她望月怜星的是上饶，都是他，也只能是他。

姨父姨母近日已经在商量提亲的事了，松阳以为听到他们说起时自己不过是打碎了一只碗而已，却没料到深夜人寂里才发现，打碎的还有心。

又是一天空闲的日子，上饶早就想和松阳一起去临安山了，只是临行的前一天突然又说玄米也要去，正好也是要到山腰的寺里求签的。

“好。”松阳一口就答应了，只是这个字到底说的多百转千回，上饶是听不到的。

“天气真好，光暖不烈。”松阳闻言也抬起头多看了几眼，刚才没注意，现在一看果然同上饶说的一样。

“我们这就走吧，不必太顾虑我，这点路程我还是能应付来的。”玄米特意穿了身利索的衣裙，少了许多繁琐拖拉的装饰。

“那可不行，你累了一定要说，我们正好也休息一下，这次主要是为了游玩，不用着急的，所以你若走不动了，千万要跟我说。”上饶反复的嘱咐着，松阳刚开口想了想还是闭上了，只是一路走在她的后面暗自护着。

寺庙不太高，只歇息了一次就走到了，这里的香客不少，等了片刻才轮到，原本只是玄米要求签，不过既然来了上饶和松阳也不想枉费此行也一人求了一只签，然后一起去问院中的老师傅。

“?南无世界若虚舟，不用张帆任去留，俄闻晓唱丝纶后，月落空垂一钓钩，施主你想求什么。?”老师傅笑的很浅，却让人觉得安心。

“姻缘。”玄米小声的说道，脸微微有些红，话音刚落上饶就转头看向她，又看了看老师傅，松阳只是低着头，把紧张都放在了心里。

“现在的你如同坐在船上，没有方向也不知如何前行，那些恍惚或许是场未醒的梦，不要急于求成，良缘还须再等。”说完玄米也看向上饶，老师傅似乎懂了又浅浅的笑着，却把目光移向了松阳。

接下来就是上饶他求的却是健康，而松阳思前想后还是选了官途，这时姻缘如何也没用了。

“施主们，天色要变雨将至了。”

“谢谢师傅。”他们齐声应着，然后快速的朝外面走去。

“恐怕这雨下起来是不会小了，来时路上有个小亭，咱们加快脚步也许能来得及躲一躲。”上饶对着玄米说道，放慢了步伐同她并肩走在前面。

大家眼看着乌云渐浓连话也少了，都专心的向前行进，可以雨不如人意，倒是真的不小，忽然滂沱的下起，让人慌了阵脚，玄米不由得慢下来，小心翼翼起来，却不料还是被绊住了脚，瞬间向后仰去，松阳想也没想就大步迈去，一把扶住她，看着她的脸从慌乱到平静，再重新温柔的笑，这个笑只有松阳能看到，也只为他出现。

等到上饶反应过来，玄米还在他怀里虽然隔着一手的距离，但是上饶还是一下拉回她，顾不得安慰就扶着她向不远的凉亭走去，他不知道身后那个落寞的人都忘了走，雨打在脸上就像划过的泪，只是不咸。

故事突然停下，我一时有些不适应，见他没有再继续的意思开口问道“所以你想让我抹去你对玄米小姐的爱，对吗?”

“不对。”“不是她？”我有点诧异，他讲了这么多，难道不是想为了表哥放弃所爱之人，而是…

“我是希望你能让上饶忘记对玄米的所有感情，忘记的彻彻底底。”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第一次发亮，却显得决绝又有一丝不舍。

“当然可以，不过这代价也会更大。”我见过太多孤注一掷的人，他也不过是普通的一个。

“我可以承受，只要可以正大光明的对她好，把心里藏了那么久的话说出来，我都可以承受”我闻到这空气里的茶香变得苦涩，原来他紧握的手是害怕，害怕自己选错了决定，害怕失去更多。

欲望这东西啊，让多少变成赌徒，倾尽所有却忍不住上瘾，你在别人身上划下的伤，早晚会刻成自己心上的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