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1.01 遗落的羽
section1.01 遗落的羽

北国的冬季格外寒冷,而且足有九个月那么漫长。渐渐的,北国的子民似乎都早已忘记了夏天的颜色。

夕阳的余晖从牙耳山的背面飘洒过来,给北国的漫长寒冬带来了一丝陌生的温暖。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只是在所有视线可及的地方留下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一个少年坐在村子中间的石墩子上,已经黯淡了的光,柔软地贴在他的脸上,像是慈爱的母亲悉心地抚摸着他光滑的脸庞。睫毛就像两把小扇子,微微遮挡着下面两只如同湖水般的眼睛,样子十分的俊秀。

虽然少年穿着和其他村民们一样厚厚的麻布袍子,但无论是英俊的长相,还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的动作,都难以隐藏住他贵族般的气息,好像是生活在仙境里的慈悲天使。

此刻,他那湖水般的眼睛正认真地看着四周茅屋进进出出的人影。村民们都在忙碌着,准备迎接村子里的猎户们归来。

这里说是村子,但不过只有二、三十人。村里的建筑也只有十几间用茅草、废木搭建的民房,简陋不堪,随时都像要被积雪压倒。

生活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躲避战乱和征兵而从北方腹地逃难到此的难民。

原本逃往这里的难民人数是更多的,但很多人因为忍受不住寒冷和饥饿,都死在了逃难的路上。忘尘记得,他们从家乡出发时,好像足有上万人那么多,浩浩荡荡,如同军队。

忘尘说,他们本来还想继续再往南走的,可是等前面的人爬过牙耳山后却折返了回来。她听大人们讲,前方已经无路可走了。

这里已经是北国境内的最南端了。再往南,越过牙耳山,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广袤雪原。雪原的尽头,就是南国建立的要塞——天壁城。人们却更愿意将这个巨大的南国要塞叫做天壁之兽。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北国人可以走过这个嗜血的巨兽。

它是通往南国的大门,是北国人千百年来一直想要攻克的地方,也是吞噬无数将士生命的凶残猛兽。没有人知道,南北两国究竟有多少将士的亡魂葬送于此。

听说它伫立在雪脉的缺口,就像天神留下的屏障,那是从北往南的必经之路,也是南国抵挡北国入侵的最大凭仗。

何况,就算没有天壁城,那茫茫的广袤雪原,也不是这些饥寒交迫的难民可以跨越的,于是这些难民退回牙耳山的北边,搭建了这个小村落。

少年用力裹紧身上厚重的麻布袍子,贪婪地吸取着零星的温暖阳光。袍子虽然破烂,却十分干净,宽大的袖口处露出他白暂、修长的手指。那手指和他身边周遭的一切相比,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这里没有人能够拥有这样漂亮如同女人般的手指,村民们的手都因为长期的劳作和打猎变得粗糙不堪。即使是像忘尘那样的妙龄少女,掌心也渐渐生出了一丝薄茧。

忘尘是一个天真、漂亮并且十分有灵气的女孩子。每天都穿着她唯一拥有的,一件漂亮的白色长裙子。虽然每天都穿,但依然干净整洁。她是一个爱干净的姑娘,就连笑容都干净。

少年最喜欢的,就是忘尘站在阳光里冲自己顽皮微笑的样子。

忘尘总是开玩笑地说:“你一定是从北国王宫里离家出走的小王子!”可是,随即她就会想到,小王子有一天会不会离开自己,又回到北国的王宫里去呢?

她一想起少年那英俊的眉宇间,好像有着永远也化不开的忧郁,她的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阵的难过。

没有人知道这个少年的身世,三年前他突然出现在牙耳山下的慈河边。当时他倒在河边昏迷不醒,半个身子还浮在刺骨地河水里。是忘尘的爷爷外出打猎时遇到了他,把他救回了村子。

忘尘还记得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她每天认真地采药、煎药,照顾着这个神秘却散发着迷人魅力的英俊少年。她用细细的竹筒做成吸管,将药汤送入他昏迷的口中。她从未这般照顾过人,像极了一个年纪还小的小妻子。

有时他会像做了恶梦一般,浑浑噩噩地说些胡话,然后眼泪顺着眼角打湿枕头。有时他会安静地睡着,睫毛微微抖动,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她总是坐在床边,拄着下巴安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一定经历过很多很多的事情。她耐心地等着他的醒来,听他给她讲他的故事。

终于,在昏迷了十天之后,少年在一个清晨渐渐醒来了。她微笑着看着他,却看到了一双动人却迷茫的眼睛。他忘记了一切,甚至是自己的名字。

他像是个被天神捉弄的木偶,一天,天神手中的提线一不小心断掉了,于是他被遗落在命运的长河里,所有的记忆和他一起,不知所踪。

于是忘尘叫他羽,因为他的后背左上角,用鲜艳的朱砂龙飞凤舞地纹刻着一个大大的羽字。而忘尘和她的爷爷,也渐渐成为了羽唯一的亲人。

此时的忘尘正坐在自家茅屋的门槛上,在羽的身后拄着下巴看着他的背影。

暮光渐渐暗淡下来,羽站起身,慵懒地伸了个懒腰,血红色的长发顺滑的披散下来。身侧的沙地上,映射出他修长、高挑的身影。

忘尘看着眼前这个英俊、优雅,眉宇却刻着忧郁的少年,心里说不出的满足。虽然她并不知道他的过去,或许也猜不出他的将来。但就是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少年,却在她心里悄悄落地生根,无法割舍。

有时她会偷偷地想道:说不一定,长大以后我真的可以做他的妻子呢!如果太阳有妈妈,此时一定是在强拽着太阳的小手,眼里透着慈爱,嘴上却在抱怨他因为贪玩而不按时回家吃饭。

太阳被他妈妈拽走了,夜色开始蔓延。

阴影里的牙耳山,虽然因为太近而无法看清全貌,但每到晚上,羽都会情不自禁地认为,牙耳山就是舞台上巨大的帷幕,它的身后一定隐藏着所有戏法的秘密。

它的身后,便是天壁之兽,天壁之兽的身后,便是广袤无垠的南方之国。

北国冬季的夜晚,总是黑得特别严实。

村民们陆续在自家点起自制的蜡烛,微弱得好似深林飘浮的萤火虫。

荒芜人烟的山脚下,方圆百里也只有这一处在亮着羸弱的微光,放佛坚守着北国子民最后的一点希望。

一到晚上,山风就会特别凛冽,吹动成片的树林淅淅哗哗的响起来。月光下,树木的影子晃动起来,就像无数个找不到家的人在四处游荡。

忘尘曾惶恐却伤感的对羽说:那些影子,是死在天壁之兽的游魂,她的父亲,或许也在其中。

山风把羽的衣角吹得上下翻飞,额前的红色碎发在高挺的鼻梁上晃来晃去,他看着眼前高大的牙耳山,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但他总是觉得,如果可以选择,自己是更愿意属于这里的。三年来,他从未想过去探索自己的过去。他在心里隐隐知道,过去有他不愿面对的事情。

这里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他喜欢看着村子里的人们因为填饱肚子而发出开心的笑声,喜欢看见忘尘干净、温暖的笑容,仿佛能够融化北国漫长冬天里的皑皑冰雪。

随着脚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村外终于渐渐显出几个人影,其中一个明显比其他人矮小的身影,就是忘尘的爷爷。

无声的岁月,总是最残忍的凶手。它可以杀死很多东西,也可以让曾经伟大的猎户变得年迈、苍老。

忘尘的爷爷是个有着多年丰富经验的老猎户,别看他的头发早已经花白,脸上还布满着斧劈刀刻般的皱纹,甚至走路时连腰也已经弯成了九十度。但忘尘告诉他,这个老人曾是当地最有名的猎户,以凡人之躯,甚至捕到过一只幼年的地龙。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