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月余不见，她实在是清减了不少。估计因着行军，头发绾成高高的髻子，用水抿紧了，一丝不乱，更显得下巴娇小，脸色苍白。甫见到我，她并没有诧异我是如何赶到夷陵，只是垂下眼睑，睫毛轻轻颤抖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抬起头，声音有些异样地道:“你来做什么？”

宋玉始终没有告诉我万俟带我来草原到底用意何在，路上我见方向不对头，便问他为何向西南而郢都却在东南，他告诉我，即使是送我到夷陵关口，洛书也要我亲自去找才成。

“阿洛，你……”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连日来的怀疑甚至是恼怒，恼怒她为何出尔反尔，负了望舒，戏弄我们大家也罢，却偏偏要来攻打郢都。

“我？本就是个细作罢了。谁叫他自己跳进去纠缠不休。”洛书起身倒水，水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经历了粉尘飞扬的空气，坠入陶土碗里，依旧清澈。

我抿了一口水，味道极苦涩，这行军途中似乎连水都带着兵马粮草气 怎么及得上郢都中从洞庭湖迢迢取来的甘醴。环顾四周，只是简陋的桌椅和一张不怎么新的地图。一抹金色刺痛了我的眼睛，粗布被褥上安然放着一枝赤金步摇，点缀着红宝石，做工精致，纹路细腻 。

似是终于找到了话头，我道:“阿洛还是这样爱美啊。”心中却是沉下去，这明明是望舒下聘时命工匠打造的数不胜数的漆器和首饰中最为贵重华美的一件。我那时还暗暗艳羡姊姊真是好福气。

“芜城取笑了。许多年的东西，毕竟是女子，和男人不同。”她低低一笑，凄楚迷离。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望舒对眼前这个女子好似着了魔，宛如饮鸩止渴。明知道是陷阱，是毒药，仍然义无反顾。她并不是倾国倾城，却是在低眸浅笑的时候，让人生出无限爱怜。

觉得哪怕是为她死了，也要多看看那抹低迷的笑容。

“玉哥让我给你送一封信。”我不等她答复，便从袖子里取出来。

洛书使小刀割开封泥，我则低头把玩着宋玉的私印，这玛瑙的质地好，又通透，宋玉说这便是诗经里的琼瑰。

“叫宋玉进来。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罄竹难书。”洛书看完了那沉甸甸的竹简，

“嗯？他在城外啊……”

“洛书。叫我？”我扬眸看着宋玉露出浅浅的笑容。

“啪”地一声，洛书的手扬起又落下，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掌印，宋玉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是个什么东西！”洛书吼道:“夏芜城，出去！”

“小夏，出去等我。”

我无奈，踱出营帐。好在洛书的营房距离较远，没人注意。

纵使他们用法术将那周围的空间封地严严实实，我仍然可以听见洛书隐隐约约的声音:“宋公，你真是狠心呵……既然什么都无法给予，为何要许给……那样多？”

而宋玉说了什么，我却一点都没听到。

从营帐里出来的时候，宋玉长舒了一口气，回首道:“我就晓得洛家少司命言出必践。”

“怎么啦，神神秘秘的。姊姊还没打重呢，若是用上了巫术，可就白白辜负了你这好皮相。”我云淡风轻地调侃了几句，也知道他若不说，我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郢都。

“东城门两万，西城门两万，南北城门各一万五千人，护城河沿岸派一万人日夜蹲守，防止白起挖长渠引水淹我郢都。夷陵向西陆路上派十万人埋伏，尽量拖延他的行军速度。部署完毕！”望舒朱笔一掷，“众将士听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