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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宣帝三十二年

青州 沧海城

是夜，月色皎皎，一缕银辉悬挂在天际，从广袤无垠的夜空中晕散而来，如今已然入秋，拂去夏日燥热，平添了几分入骨的秋寒。

寂静无人的街道上，几片萧瑟残叶从远处飘然而落，孤身凄凉，似一不小心便会被踩碎一般。

“穆月山他就在前面，追！”一声怒吼从静谧的街道上传出，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听着到底整齐一致倒像是刻意训练过的。

只见到街角出现了这个身穿墨色短打的人，手中各持着一把银月弯刀，刀刃上寒光闪烁若有若无地见到了一枚镶着的蛇形图案。

或许这图案代表着死亡，或许代表着结束。

那几个人一出现犹如一阵劲风，萧杀之气，弥散开来。

为首的人眯起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随后，一双瞳仁紧紧地盯着小巷深处的地方，“他就在里面！走！”

已经月上中天，可是此刻的皎月却偏偏被掩在了层层云霭中，刹那间，周围的一切顿时没入黑暗，如同陷入死寂一般。

巷口深处，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手扶胸口，强行压制的嘴角溢出的鲜血，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不敢大口喘气，只能小心翼翼的呼吸着。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若非暗算，身为翼州主将暮月将军的穆月山也绝对不会被这几人追到如此狼狈的境界。

然而，穆月山此刻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情报到底能否送出去，他只知道现在已经是穷途末路了。

待他喘完一口气回头时，只感觉脖劲处一丝寒意若隐若现，幽幽叹了口气，睫羽轻动，“几位，我虽知此刻即将命不久矣，但恳请几位放过我同行的朋友。”

目光闪烁着悲鸣，他同行的还有自己的至交好友，，他知道这些人很快就会找到他的兄弟，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全身边人。

“可笑！当你坐上翼州暮月将军的第一日起就是在与我赤炎帮为敌，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为首的人将手中的弯刀又切入了几分，周围的血腥味弥散开来令人作呕。

“可笑吗？真正可笑的是你们才对，不过是一些狐假虎威的鼠辈而已。”穆月山长笑一声，掩盖住了胸口翻涌的戾气。

这一句话，周围的萧杀之气变得格外突兀，为首的人仿若恶鬼修罗一样，：“好！好！不愧是那萧笙墨一手培育出来的良将，穆月山，你倒是很不错，这一次，我成全你的豪情壮志！”

话落，手中的刀银光一闪，划出美妙的弧度，伴着劲烈杀气翻涌而来。

穆月山喉结蠕动，闭上双目，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手起刀落，原本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可就在这时，空中飘来了从远方而来的一缕笛声。

笛音清亮，婉转优美，仿若一泓清泉，将周围的血腥味驱散了不少。

“——！”

为首的人蓦然一怔，刀尖停顿了一下，似被一种若有若无的清气缠绕，尽然无疑是之间开始琢磨这乐曲的来源。

笛音伴着泠泠月色晕染开来，蕴藏着亘古的气韵，清脆悠扬，曲调耐人寻味，似乎不像是出自大秦的乐曲。

逐渐的，不知怎么的这笛音似乎可以控摄心神，周围人不由自主的不觉间放松下了心神，竟然有些昏昏欲睡，一抹倦意悄然攀上脑门，一阵麻木感盘曲蜿蜒到指尖发端……

“哐啷——！”身后已经有人不觉掉下了手中的弯刀，双脚颤颤巍巍。

好在为首的人定力还不算差，他在游离之间猛然摇头，涣散的神识一下子涌入脑中，传遍是指，顿时觉得有些四肢乏力，心中涌上了一抹腥甜。

怎么！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受了内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回过神来，面前的人早已不见踪影。

“叮——！叮——！”是摇铃的声音，在静默的夜色中显得尤为突出。

为首的人倏地抬起了头，只见到屋檐邻羽之间坐着一个人，那人手中握着一管竹笛，腰间佩戴着一枚银铃，乌发如墨垂在耳后，虽然看不清样貌，可是为首的却直直的看着对方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是非常罕见的琥珀色，而那瞳仁深处，他一辈子也忘不掉，不是齐放异彩的光芒，不是会心一笑的温和，也不是寒如冰川冷意，而是一种莫名的本性，是一种历经沧桑永不改变的初心。

“你是？”

“阁下既然是赤炎帮的人，既然来到了沧海，我自然应该尽尽地主之谊。”

听这不卑不亢的声音应该是个相当年轻的姑娘。

“笑话，我可从未听闻沧海有什么门派！”他怒斥一声。

“哦？有没有门派这一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里是青州，我们都不是这里能够真正做主的人。”对方清闲的语气竟然在那一刻让他有些害怕。

“再说了。”那姑娘玩着手中的笛子，琥珀色的眼睛眨了眨“你们如此不过就是讨好州的雍君凤箫吟，还他一个人情而已。”

那赤炎帮为首者，闻言后，身形明显一动，目光似有些闪烁。可以看出，那姑娘说对了。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闻言，对方站起了身，隐藏在云霭中的月色终于露出了一半天，落在了对方的脸上。

他这才看清对方是个长相极为秀丽的姑娘，清颜蓝衫，青丝墨染，表情有些淡淡的默然，月色明亮，他这才清楚的看到那通体碧色的竹笛尾端缀着一朵花，细看之下，竟然是昙花。

“望尽嫣红迷人眼，还看藏天落昙华。”

穆月山凝视着对方那笛子上的花朵，不自觉的念出了口中的诗句。

这一说，周围的人皆是一凛，突然间有些庆幸自己身上的伤还不是很重。

突然间为首者想到了什么，眼神骤然凝聚，看着面前的姑娘，只觉得不可思议。

看想起方才自己所遭受的内力重创，心中已然明了的几分。

那笑语盈盈的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藏天山庄的昙华少长使，风邵言。

他上前几步，抱拳，珍重道：“方才失礼，在下乃是赤炎帮………”

“你是谁我不想知道，我今日要带走这人你可同意？”风邵言摆摆手，俯视着下面的人。

闻言对方面露难色，“不是我不愿意放人，只是……”

“据我所知令帮主乃是朝中雍君手下，从理论上而言，我不应该惹上这位大人物，不过………”眸光一寒：“他是我要定的人。你可有异议吗？”

风邵言虽然语气平淡但是那神色中竟然无意间散发的迫人的气息，而地上那几人那一刻居然一时之间无法阻止言语。

眼见着她，她提起身边的人，转眼间便失去踪迹，只有声音远远传来

“走吧，如果你们帮主还有想法的话，就请他到兖州藏天山庄来，我在那里静候！”

*******

“多谢少长使。”

两人以轻功，不，应该说是那姑娘以轻功转移到了一处较为安全的地方。

而那穆月山在落脚之后，稳了稳对方高速移动中导致的胃部不适后，郑重地道谢。

风邵言丝毫不在意，“凡事和雍君是我最乐意干的事情。”

穆月山突然间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秉持了一向的矜持，他强行压制住了嘴角的笑意。

“少长使为何要救我？”

“为了能多活一点。”风邵言伸了个懒腰“胜造七级浮屠，你信吗？”

“不信。”

得到对方如此无聊的回答后，风邵言惋惜地摇了摇头：“你真是无趣，连玩笑都开不起，果然翼州风水只养朝堂上的书呆子和战场上木愣子。”

她的口气淡然冷静，全然不像是面对面前这位翼州将军该有的严肃，反而更像是在饭桌上谈论张三家的东西丢了，或者是李四家的孩子怎么样了。

而作为李四家孩子的代表穆月山，却是一脸正色，虽然此刻有些面容狼狈的他丝毫任何威慑力，“姑娘说话，还请注意分寸。”

穆月山肯定的回答倒是让风邵言无奈地摇了摇头，或许是习惯又或者是一时冲动，风邵言伸出手在对方算是有些俊秀的脸庞捏了两把。

当风邵言指尖触碰到对方有些冰凉的脸庞时，穆月山明显一怔，那有些温暖的触感传达到他的脑中，一时间紧绷住了身体。

这时,风邵言没有注意这些细节，认真看向他，温和一笑：“穆将军，所谓礼尚往来将军应该不会不明白吧。”

穆月山凝视着面前的女子片刻，看着她秋水明瞳，心中忽觉一楞，却又摇了摇头；“姑娘想问我什么？”

“东临之子，天下乱之。”风邵言笑的轻快，落在穆月山眼中却是多了一分警惕。

“姑娘对那东临之子也有兴趣吗？”

风邵言玩着手中一缕长发，面色不变，答非所问“我知道，暮月将军也是为了自家主上命令才如此拼命地。”

似乎被说中了心事，穆月山垂眼不再说话。

“大秦祭司短短的一句话，居然惹得众位主君如此劳师动众。”嘴角诡异地扬起有些幸福的笑容，“诶呀，能被这么多男人追，那位东临的少年人想来也是有福气的。”

“姑娘不也是吗？”穆月山没有注意到风邵言方才的不对劲。

“非也，非也，我不过是受人所托而已。”双手背在身后，一双眸犹如孩童，穆月山被这样双眼睛注视着，莫名觉得心中犹如一片羽毛轻过。

穆月山拧起眉头，突然间有些好奇：“何人？难道是青君落子辰，还是兖君千泠。”

“都不是！”眨眼，摇头。

穆月山脑中突然间有种，风邵言下一句会不会说‘你猜’的感觉。

“我也觉得奇怪，这世间居然藏天山庄不知道的事情？”穆月山无法理解面前风邵言的心思和想法，但是若想要套话是绝无可能的。

“哈哈哈哈。”风邵言突然间放声大笑“好一个翼州的幕月将军，衷心护主！正如你所言，我知道。”

“那姑娘需要我做什么？”

风邵言跳上房梁，步调轻快，“我需要你带一句话给翼君，哦？还有雍君。”提到后面的时候，那语调，那口中‘雍君’仿佛就是一个随处可捡的垃圾，顺带之物。

“天下事，左右者，不在他人，而在己身。”

穆月山双目一亮，风邵言出于藏天山庄，那个可藏天机的门派，所说的话必然是有些道理的。

只是……他有些不太明白，这风邵言到底同雍君凤箫吟与自家主上萧笙墨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还要去打酱油，告辞了。”

足尖轻点，身影消失在了茫茫月色中。

只留下那衣衫有些褴褛却依旧英姿奕奕的幕月将军，他抬手抚摸了一下方才被风邵言捏过的脸颊，此刻居然有些莫名的发烫。

他从小生活在军营中，经过刻苦努力终于成为能与青州辰烨，兖州黎垣那样的名将。但不论是接触的亲人也好，陌生人也罢，从未有人像风邵言这样对待过他。

——这种感觉是不是不适应，对，一定是的。

他叹了口气，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任务，四下环顾一周。

无事后，将手移向自己略有些损坏的中衣里，拿出了一张泛黄的宣纸，展开。

明亮的月色下，原本暗淡的纸张上逐渐显现出一行墨迹，那墨色的字迹端正有力。

——虞山 凌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