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戎【下】
五十八 戎【下】

呼吸间像是有细小的刀子一点点割着咽喉。水……哪里有水。“嘶——”天灵盖上一阵刺痛,我被迫睁开眼睛。 环顾四周,是一间低矮的茅舍,小小的窗子,短短的房梁。我躺在一只草垛上。毋庸置疑,这是被绑了。东方已露出鱼肚白,而室内依然点着几盏不明亮的灯。

“吱呀——”门开了,晨曦柔和地如同觳纹纱,一点点倾泻进来。

入耳是木质轮椅的咯吱声,碾过厚厚潮湿的稻草,来到我面前。是位青年,惨淡的青色布衫,长发未束起,散在背后,一直垂到轮子旁边,肩上则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眉目很清淡,像是微云后弯弯的月亮。腿上盖着一匹貂绒,只是毛色不太亮了,且有轻微的虫蛀。

“你看看,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青年将轮椅退后几步。

我这次意识到那卷竹简的遗失,不仅如此,宋玉的私印也不翼而飞。

“不必找了,都在我这儿。”青年抖开一方丝帕,那枚印章便呈现出来,在晨曦中闪烁着光泽,是一枚赤红色玛瑙印。“还有你的琴和竹简,我也一并拿着了。”

“水。”我的声音有气无力:“你还不想让我这么快死对不对?”

“江离。”青年拍拍手。我乍听得这名字,着实吃了一惊。等看到本尊,更加不解,这不正是宋玉府上的江离?眼下郢都恶战在即,这是要做什么……

江离手中端着一碗浓稠的汤药,冒着滚滚热气。她在我面前蹲下来,指尖轻轻刮过我的脸颊。我心里害怕,亦不作出动静,只是瞧着她。江离虽是女子,眼睛却很深,让人禁不住多看看,禁不住便想沉溺其中,我心中暗暗怀疑,这双眼睛怎的像极了望舒?

以前听萧闲说过,每个祭司家族最终存活下来的祭司都是一男一女,莫非这江离……

“我要的是水。”我伸手去推那药碗,江离毫不留情面,一把抓住我的下颌,力气大得出奇,硬是将药碗送到我唇边。

我挣脱不得,汤药就顺着我的唇齿一点点往下滑,到了肚里竟然还是热辣辣地灼人。“咳咳……这是什么东西!”我急得不知所措,猛地推开江离。

“你到底是谁?我看你披着狐裘,相必是过了几天富贵日子,至少是士人。而你里面却不得不穿最低贱的青衫,可见进来并不好过。绑我,大概不仅仅是和宋玉有什么私人恩怨吧。”我觉得意识昏昏沉沉,头越来越沉重,一定是那碗汤药有问题。

“飞镰,去告诉宋玉。就说夏姑娘在万俟【mo qi 复姓】手上,再问他到底是郢都重要还是这个小丫头重要。”

万俟……万俟!记得那天去找萧闲时,那位邻家姑娘对我说过……宋玉便是在朝堂之上,眼睁睁看着这位同门被活活打断双腿,逐出郢都。

当我再次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是在颠簸的马车上。意识已经无法分辨时辰,我只是估摸地算算,大约是在下午,太阳刚刚偏西。我心里难受,既是无比盼望着宋玉来,哪怕是来看看我,又暗暗期望他千万不要来,毕竟望舒有些冲动,国君昏庸。凡事还要这个军师来筹划 可万万耽搁不得。

江离见我醒了,走上前来。“江离姑娘……难道没有人说你的眼睛很像望家大祭司么?”我靠在车厢壁上,隐隐觉得身上不太舒服。明明关着窗子,天气又极其暖和,却如坠冰窖,止不住地骨子里的寒冷一点点袭上来。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她明显怔住了,却不搭话,复端着一碗药递过来,我更加无法挣脱,闭上眼睛,汤药一点点滑进去……

车猛地停住了,我不由自主地呛了一口,江离掀起帘子看去,一把轮椅横在车前,万俟的背影映入眼睛。

“何必那样煞费周章呢,万俟。”宋玉摇着折扇,唇角眉梢尽是若有若无的笑意。竟是这样悠悠人世风景,山河无恙,仙龄永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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