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见皇帝铁青着脸怒气冲冲出去，委屈、愤怒、恐惧、慌乱一齐袭上心头，一溜身软坐在了地下，心想：“自己好不容易当上皇后，如果就这样被废掉，岂不功亏一篑。不行，为了沈家满门荣耀，我必须去见太后，只有太后能阻止皇上废后这件事。急忙吩咐备下轿撵赶到长乐宫。

长乐宫里，。太后坐在凤尾莲座上，面色阴沉俯视着她。宫女、黄门都依吩咐在门外侍奉

沈宓跪下惊惶道：“太后，皇上打算废掉臣妾皇后之位，还请太后做主。”

太后无声叹了口气问道：你且说来，今天下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何让李良人自尽？”忽然音调一变，提高了嗓子道：“你不是不知道她现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况且她身怀有孕！”

声调如此激愤，沈宓吓得一颤。略一沉思，叩首流着泪水缓缓道：“今天下午，臣妾和侍女在花园中散步，偶遇李良人，她仗着怀有身孕，便对臣妾冷嘲热讽，出言不逊。臣妾便训斥了她几句。可能是她心中有愧，所以便回宫自尽了。”

太后冷笑道：“听说白绫是皇后所赐？”

沈宓看着她小声道：“臣妾想平日哪个宫嫔侍奉完皇上，太后都会赏汤药喝。别人都无动静，为何李良人会有身孕，肯定是和别人私通……”

休得胡言”太后不等她说完冷冷截住：“百密还有一疏呢。你只会妒忌别人，就算你嫉妒她有身孕，为何做的如此明目张胆？还有，你进宫也好几年了，为何一直不见动静？”

沈宓低着头委屈道：“臣妾也想豆蔻含胎，臣妾的母亲也给寻的生子秘方，但臣妾吃了一点也不见效。”

太后冷然道：“不知寻的什么江湖道士。”又想了想道：“眼下不能让皇上废去你这个皇后。皇上现在在哪？”

“皇上去了御书房。”

“来人，摆驾御书房。”

沈宓目送她出了宫门冷笑道：“哼，皇上，纵使你又天大的手段，也奈何不了太后。你想废掉我这个皇后，没那么容易！”

御书房里，凌宣阴沉着脸径自走到案边心想：“沈宓这般心狠手辣，朕怎么能驾驭得了她。她将来一定会祸乱后宫。不如现在早做安排，趁早废了她。”提起朱笔恶狠狠写完废后诏书，把湿淋淋的诏书又看了一遍，拿起玉玺准备盖下去。

“皇上！”太后在侍女的簇拥下推门进来。

凌宣一抬头，见她半眯的凤眼来者不善的盯着自己：“皇上且慢。”心知她是为废后之事前来阻拦的心想：“先听听她怎么说。”离开书案，躬身行礼道：“儿臣给太后请安。不知太后驾临有何事？”

太后瞧了一眼诏书，坐下道：“皇上，你不要为此事烦恼。妒忌是女人的天性。皇后年纪还小，妒忌在所难免。哀家以后会慢慢调教她，等她长大自然会改正。况且哀家已细细问过皇后，是李良人恃宠而娇，对皇后无礼在先。皇后才对她略施惩戒。不想，李良人想不开，回宫竟然自尽了。望皇上原谅皇后一次，给她一次悔过的机会。”

凌宣愤愤道：“皇后生性善妒，残害宫人，折损龙裔，心肠狠毒。儿臣先废了她，另选贤德淑良女子为皇后。”

“皇帝”

“嗯，儿臣听着了。”

“莫说皇上心痛，哀家也十分痛心，那也是哀家的皇孙。皇上你年纪尚轻，做事毛躁。皇后岂是说废就废的。为了你和皇家的声誉着想，你和皇后必须要和好如初。总之哀家的话皇上必需听，皇后—不能废。”

凌宣见太后话里半是偏袒，半是威胁，心知有她一日，皇后是废不得的。且如果一味拂逆她的心意尚对自己不利。凝视着书房外良久，无奈的咽了一口唾沫，眼一闭，咬牙道：“儿臣紧遵教导，不再谈及废后之事。请太后放心。”

太后点了点头，松弛了一口气，脸上掠过一丝笑容道：“哀家一直视皇上为亲生，凡事为皇上处处着想。小夫妻嘛，来日方长，她会替你诞下龙儿的。”

送走太后，凌宣瘫坐在椅子上，想起沈宓的话，想起太后的话，想起李良人之死，因思虑过深，眼睛像猫一样泛着碧幽幽的光，心中仿佛吞着一个火球想要爆发出来。这时看见桌上放着的茶，茶早已凉透多时，他端起茶，咕嘟一口饮下，凉凉的茶水驱走了心中的火气。暂时平静了下来心想：“沈宓骄横无礼，任意妄为。朕可以视若无睹，不去理会。这次害死的却是自己的亲骨肉，可怜朕堂堂七尺男儿，一国之君，却保护不了自己的孩儿。朕这个皇帝当的何其窝囊，当这个皇帝有何用？”因为激动，满脸涨红、青筋暴露，怒目圆睁，双手握成了双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凌宣丝毫没有感觉出疼痛。他暗下决心：总有一天，朕会脱开太后之掌翼，朕不会让太后永远凌驾于朕之上。

一连月余，凌宣 一直宿在披香宫。有时对弈下棋，有时两个人畅谈诗词。或者静静陪在他身边看他批阅奏折。桌上竹丝白纹的茶盏里清茶袅袅的弥漫着清雅的香气。只希望一直这样陪着他，以梨花似雪的菩提之心，将岁月静好婉约出细水长流的诗意，将现世安稳逶迤成淡若清风的恬适。

正午炎热，辛玉命人将贵妃榻搬至荼蘼架下，慵懒的倚在上面。宫苑是极静的，连廊下的鹦鹉也悠闲。

凌宣来到门首，早有袁芷带着宫婢迎了出来：“奴婢恭迎皇上，贵人正在午睡。”听到这，本不欲打扰她，正想转身离开。袁芷又自顾自说了句：“贵人在荼蘼架下休息。”心中微微一动道：“睡在外面，不怕着凉吗？”

“回皇上，贵人怯热，所以命奴才搬了榻至架下。”

含翠倚着花架手里有一下无一下的摇着团扇，眼睛半开半阖，也以朦胧，见到皇帝，正要行礼，却被他伸手制止道：“你们下去吧。”他拿过扇子，静静坐在榻旁看着她，脸颊嫣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遮出弧形，半搭在身上的锦被滑落，露出纤细的美人骨与半截酥胸。他低下头，吻自眉心而下蜿蜒至唇上。辛玉睁开了眼睛娇嗔道：“皇上。”他的吻热情而浓烈，她只双手抱紧了他……

凌宣见她一袭长发绾成了坠马髻，只是些许散落下来笑道：“朕的爱卿头发散落，朕来为你梳理一下。”

“臣妾不敢。”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在外面朕是天子，在这里朕是你的夫君。夫君为爱妻梳理头发有何不可？”牵着她的手来都梳妆台前，拿起一把梳子，轻轻梳理着。玉儿，你是否从未知道朕的这双帷幄江山的手也能为心爱的女子如此温柔。这世间女子太多，可是能让朕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却唯你一人。笑道：“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丝。”

“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凌宣轻声笑了，温柔的绾好头发。

辛玉想了想婉转道：“皇帝应该后宫雨露均沾，才得子孙昌盛。不要总在臣妾这里，”

凌宣从镜中凝视着她，颇感意外地“哦”了一声道：“朕想和你待在一起，难道你不喜欢朕来你这里？”

辛玉站起身来行礼含笑道：“恳请皇上能悉心对待每一位后宫嫔妃，平分春色，不要厚薄彼此。皇上可知集爱于一身就是集怨于一身。”

凌宣一怔，后宫中从未有嫔妃如此劝慰自己，看着她有些担忧的神色，心中更添爱意，他承认，对她的一见钟情，更多因她聪慧可人。随后的每次与其相处，意致缠绵深处，便渐渐沉沦在她那双清澈的眼神中，令自己欲罢不能。微微皱了皱眉：“怎么有人为难你？”

“没有，臣妾只是想后宫和睦。再说皇上也应该为子嗣着想。”

“子嗣？”凌宣冷笑道：“皇后是不会允许别人先她有孕的。”

“为什么？”辛玉不解的问道。

凌宣没有回答，微微一笑背后拥住她，咬着她的耳垂道：“没想到，朕的爱卿想的这么周全！皇后的妒忌之心从前，倒觉得她天真可爱，自从李良人死了之后，朕看见她只觉得恶心。”

“但她必定是皇后啊！是太后的母家之人，皇上不顾念皇后也应该看在太后面上对皇后好点。”

“朕就是顾及大局才没废了她这个皇后。当日她的做法简直是令人发指，是朕念在太后的面子上才饶恕了她。既然爱卿这么贤良淑德，那朕明日就陪皇后用晚膳！”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了一丝知己的神色道：“我多想做个寻常百姓，随心所欲地过日子。做皇帝实在没什么好，要受许多宫廷礼法的拘束，想做的事不能做，不想做的事偏得做，真真乏味！”辛玉转身拥住了他心中微觉触动，原以为身为一国之君人生得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也有诸多的无可奈何。

第二天一早，辛玉来给椒房宫请安，此时皇后一身五彩遍地石榴百子锦袍，头上明晃晃朝阳五凤挂珠钗。端坐在黄梨木榻上正和几个嫔妃在一起说笑，见是她进来，立刻冷下脸来。其余几个嫔妃不再说话，宫里一片沉静。辛玉跪下道：“披香宫贵人见过皇后娘娘，祝娘娘凤体安康。”

皇后瞥了一眼她，端起了桌上的茶盏轻轻喝了一口冷笑道：“这是隔年的陈茶，本宫不要喝。”说完，把茶水往她脸上一泼。

辛玉躲避不及被泼了满脸，其余嫔妃见此情景都怔在了那里。

“哎呀！本宫真是不小心，来人！扶辛贵人下去更衣。”

“谢皇后娘娘，臣妾告退。”含翠见此情景，悲愤得红了眼眶扶起了她。

“慢着，既然你今天来了，本宫免不了要嘱咐你几句，不要以为皇上这些日子经常待在披香宫，你就意气风发目下无人了，你以为这样就代表你得宠吗？有我在你休想，今儿天气好日头足着呢，你跪在未央宫外的地上由着阳光晒干你的衣服，顺道好好想想本宫的话！” 皇后的声音不大，然而语中的森森之意与她的装束又天渊之别，如铜钉砸地，字字钉入所有人的耳中。虽然她的话表面是说给辛玉听，其实是说给在座嫔妃听的，皇上如何宠爱你们又如何，谁也撼动不了本宫的地位，我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来到外面，含翠一边用手帕给她擦脸一边气愤的道：“仗着自己是皇后就可以任意羞辱人吗？我一定把这件事禀告皇上。”

“好了不要说了！记住这件事不要对皇上说，免得让皇上听见烦恼。”辛玉直直的盯着面前的方砖，黑石缝对的整齐，看得久了有些晃眼，额头已有汗意。好久，好久不曾跪得这样长的时间了，双腿已经麻木，只觉得刺刺的汗水涔涔从面庞流下，腻住了鬓发。酸软的身子开始左右摇晃。含翠一把扶住她。她虚软的点点头，笑了笑。这是邹新出来了轻哧一笑：“想必辛贵人的衣服也干了。娘娘吩咐贵人可以回去了。想必贵人想通了以后该怎么做了。”

回到披香宫，院中的花花团锦簇，香气馥郁缠绵。身体的痛楚使辛玉已无心赏花，倚在贵妃榻上手里摆弄着帕子遥望着宫门口心事重重。从皇后的态度便可发现她的不满和嫉妒。皇上对自己宠爱有加，想是已经成为她眼中钉肉中刺，依着她的性子必欲除之而后快。那自己在这后宫之中形势大为不妙。看来后宫和睦不过是奢想。想起李良人惨死仍是心有余悸。当务之急，唯有想法子保全自己才是上策！心中暗暗有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