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戎【上】
五十七 戎【上】

五十七 戎【上】

“西陵已失守,如今秦军沿江至夷陵,估计夷陵也守不住。巫郡和黔中郡的人马调派过来至少半月,且其尚自顾不暇。景差大人,在下看不如放弃夷陵,拼死守卫郢都。”望舒端着油灯,仔细查看牛皮绘成的地图。

“小夏,盹该打够了罢,出来。”宋玉摇摇支着脑袋的我。景差有意无意地瞥我一眼,随即起身,和了望舒的话头。

夜风微凉,已是过了三更,斗转星移,看来今夜又是个不眠之夜。“小夏,你再试试,我看你琴艺有无长进。”宋玉拉着我疾行了一会儿,估摸是来到了城外的蛮河边。水声哗然。

“嗯。”我将琴搁在溪头,校准了音,琴尾垂下的流苏软软地,很是舒服。扫弦,我调匀呼吸,开始……“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脑海中逐渐浮现宋玉行路时的声音,佩玉将将,细碎如银。

“还好。”他淡淡点头,道:“你累了,回去休息罢,打仗是男人的事情,你无须担忧。”

我自己起来,水声涛涛。两岸有新生的短短的芦苇茎,参差不齐,像是年迈人一茬茬的短发。宋玉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对国家和战事应有的期待,似乎一切都已经注定。恐怕战火一挑起来就很难有机会与他谈天了。我走上去,捉住他的衣袖:“玉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没有。”他怔怔地看着我,挤出一丝笑容:“怎的不叫我宋玉了?”

“别瞒我。”不由自主地,我的指尖触碰上他的指尖,他反过来紧紧握住。

“嗟夫。我和望舒一样,同出荆楚巫族。我虽在卜筮和星象上不及他,但也略知一二。望舒是太想守住这个八百年的都城了……可我自己私下里算了好几次,守不住。”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那时,就已经做好了豁出一切的决定,所有人都在他算计的范畴之内,当然,也包括我。

他琥珀色的眸子隐在夜里,像是被潮水浸湿的鹅卵石,月华似练。

“小夏,有一件事情,我要托你去办。你把这封信送给洛家少司命可好?”宋玉从大袖里摸出一卷带着封泥的竹简。

“只管给她就行,我相信她不会不让你回来。可惜我不能陪你去……这样,你拿上这方私印,想来常人与巫师都奈何你不得。”

“这究竟写的什么?若是洛姊姊有任何不妥当……我于心难安。”我伸手接过他的私印,光滑细腻,缀着长长的流苏,在夜色中看不清色泽,便将私印贴身收好。

“私印是除了官印外唯一能证明我身份的事物。若你洛姊姊觉得有任何不妥,大可将这枚印章交给国君,宋玉便坐实了通敌叛国的罪名。怎么,这样还无法博得小夏的信任么?”他抚着我两侧的头发。

他的手臂伸出来,僵在空中,半晌缩回去,于是尴尬地笑了,我摇摇头,犹豫再三,接过那沉甸甸的竹简。我应该相信他,不是么?

“玉哥,我怕回来后,见不到你。”

“傻丫头,一味瞎寻思。”

我最后冲他笑了一下,他不知何时已经寻了一匹马,系在树上,我解下活扣,上马即走。

不敢回头,我怕他早已径自回了城。心里有种异样的感觉在作祟,终于忍不住回头——月色下, 身着荷茎色深衣的青年折扇轻摇,宛如不染纤尘的莲花,正静静地望着马绝尘而去的地方星河迢迢。

我渐渐感知不到他了,想来已经走了数里。四下杳无人烟,不知是不是离了官道。

蓦地,我眼前漆黑一片。

“姑娘,我们敢不敢赌一把?”

渐渐喘不上气了……我极力挣扎着问道:“赌什么?”究竟是谁,可以不知不觉靠近我的背后。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到耳边若有若无的讽刺:“赌宋玉这个孬种,敢不敢来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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