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寒鸦昭阳日影斜(十)
第二十章 寒鸦昭阳日影斜(十)

那宫女倒像是有心替我解围,端上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香喷喷的东西,那味道有些许熟悉,“殿下,该吃药了。”

折殇果然有病。

折殇听了要吃药,脸上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不情愿,不过却奈不过那宫女极是殷勤和蔼的笑意,终于松了我的手,朝我拌个鬼脸吐吐舌头,然后就起身接过那药,仰头喝了个干净。

我已经记不清楚这一日自己的这只手已经受了多少委屈,手腕处一层清晰可见的已经发紫的淤青似乎在有意提醒我,即使眼前这个男人真的是一个傻子,他也是一个力气很大不知轻重的傻子。

折殇乖乖的喝了一碗药,拿起药盅又倒了一碗递到我面前,“你也尝尝,很好喝的。”

那宫女急忙上来相劝,“殿下,这药不是浑喝的,没事的人喝了这药是要出事的。”

我的眼光尽数聚集在了那一碗略有些浑浊,如同自酿米酒似的“药”,这是药?我终于想起来为什么这药的味道如此熟悉,我解渴时从口袋里摸出的那壶“酒”可不就是这个。原来这是药!

折殇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会出什么事?我怎么没事。”这也是我最想知道的事。

那宫女将折殇手中的药碗接过去放在案上,然后拉折殇坐下,看了看在一旁一脸尴尬又满是迷茫的我,道:“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使人的脑子混乱些,容易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罢了。”

难怪我会那样,原来都是这个药的缘故,我一颗备受打击的心,终于略有可些安慰。

折殇喝了药,重新坐在床沿子上,然后随手拿了块糕点来吃,还递给我一块:“你也吃,很好吃的,初沁姐姐做的。”

我自然是不敢接的,却又不得不接,有些诚惶诚恐,一旁的宫女福了一福道:“姑娘,不碍事的,这糕点是我做的。而且……”她顿了顿,目光移在了只顾低头专心吃糕点的折殇身上,“殿下如今的心志在有些时候只如同一个孩子,如果冒犯了姑娘,大概是因为,他喜欢姑娘你吧!”

“啊?!”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五六分主意,可是真的听到堂堂妖尊折殇的心志真的如同一个孩子时我还是不免震惊,而且她突然又冒出一句“他喜欢我”,我的心情便不能用受宠若惊来形容了,应该算惊悚,没错,就是惊悚。

“姑娘你有所不知。”她看了看我,杏仁似的一双眸子里泪光点点,“其实我们殿下并没有得什么病,不过是他自己沉浸在梦中不愿意醒罢了,清醒过来,于他而言或许太过残酷。他能身经百战,叱咤风云,可是却终究过不去自己这道坎,过不去情那道关。”

她说的这些话,一字一句无不让我震惊,可是震惊之余,我更多的是疑惑,我看着她,问:“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折殇打了个哈欠,开始揉眼睛,初沁并不急着回答我,而是用一条热巾替折殇擦拭了手和嘴角,轻声哄着他:“乖,该睡了,等你睡够了,醒了再同她玩儿好不好。”

折殇摇摇头,她仍旧耐着性子,“你放心,姐姐会替你看着她,不会让她走丢的,明天你醒过来,一定能立刻就看到她。”

折殇终于很听话地闭上了眼睛,想是那药的缘故,不过片刻,那宫女再唤着“殿下”时,折殇已经没有了动静。

我觉得好奇,觉得这个初沁与其他的宫女很不同,不管是举止或是谈吐,都很不同,最重要的是,除了她,我没见折殇搭理过任何一个宫女。

初沁替折殇脱了脚上长靴,放好,然后拉过一床纱被替他盖上,掖好,这才又抬头看着我,“你仿佛对我很好奇?”

“没错。”我点点头,“你和其他的宫女不同。”

她放下纱帐,轻声笑了笑:“我何曾说过自己是宫女。”

我有些惊讶:“那你是谁?”

她轻声道:“妖尊折殇唯一的姐姐,先妖尊的夫人—霓霞夫人。”

我几乎是浑身一颤,整个人就木在了那里,我虽然不知道折殇,却是知道霓霞夫人的,她不仅是上代妖尊尊缈的夫人,更是妖尊擎邺的长女,妖界曾经赫赫有名的女将,一双弯刀使得是天下无双,就连师父也曾经感叹,自从霓霞夫人退隐,尊缈即位,这天下便再也没有了真正的值得师父全力一战的女将。

我甚至还一度向往过她的风采。

没想到,我会在如此情形下见到她,真真是惊喜万分。如果是霓霞夫人在,即便折殇只是个黄口小儿,妖界如今表?面的安定何来便是用膝盖骨也想得到,我怎的就将霓霞夫人给忘记了。

不过,她既是一位地位在妖界尊贵至极的夫人,又怎么会是,这样一副形容?还换了名字,那她的这副样子该不会?

还未等我将这一切揣摩出什么来,她已经拉了我向殿外走,出了宫门就直向山脚,仍旧不见宫墙,只是一派阴森森的林子,有侍卫把手,林子中一棵树显得格外高大,远远便可见从巨大的树冠上垂下的千万条藤蔓,浸着冷冷的月色,那巨大的树冠显出一种异样的银色光辉,薄薄的水汽氤氲着,如同拢了一层薄纱,看上去很是宁静。

“如果你想尽快离开西荒,就跟着我不要乱走,你可明白。”她终于拿出了应有的风范,冷冷的声音映着这月黑风高,着实让我打了个寒颤。

“明白,明白。”在她年前,即便是我有心要跑,也没有那个胆子敢跑啊!

那侍卫并不阻拦我们,我跟着她一路,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不停地向前走,远方似有光,只是淡的很,想来她是想带我去那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是步子却是一点都不敢落下,不然她发起怒来,我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终于,她停了下来,眼前骤然开阔,我一路紧追不曾仔细看,此时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走到了那棵极为高大的树下,巨大的树根起伏着,整棵树似乎要拔地而起一般,漏出森森的根,可是那根中,却是一团红光,越发显得妖异。

一阵风慢慢吹起来,仿佛是在凝聚着那些水汽,四面的水雾越发浓厚,如同一道厚厚的障,我抬头望向那树,凄凄惨惨的冷光打在一片片的叶上,下面却是看不到分毫的,又隔着好些雾气,终究,不过是连缀摇曳的藤根,而不是藤蔓。森森罗罗的藤蔓,郁郁葱葱的枝叶,一根根,一簇簇地在风中抖动着,闻得破空而来的一阵悠扬铃声。那铃声越来越清晰,树下洞穴中的红光便也越盛,十丈外的林中一阵瑟瑟,这黑暗中便飞出一条条通体雪白,唯有双眼中顶着一颗红珠的死魂兽,它们是幽罗司养来指引死魂归往黄泉的灵兽。

可是这些死魂兽为何会在这里,还会如此之多,莫非……这里有十分强大的死魂不成?

初沁……哦,是霓霞夫人,她果然是用了变化之术,她用手结印,只在自己身上一划,便已然是另外一副相貌,高高的发髻,华贵的华胜,一身曳地的宝蓝色华服,身侧犹有那双从前只在书里同师父的话中才能了解到的鸳鸯双刀。

她伸手揽住一只死魂兽,回身向我道:“你怎么不过来?”

我呵呵笑了两声,终究还是走到了她的身边,那死魂兽突然一阵嘤嘤如同婴儿哭泣般的嘶咛,头侧的一圈白毛连同白色的肉翼一同张开,在霓霞夫人手中一阵抖动。霓霞夫人松开手,那死魂兽就“噌”地一下窜到我身上,极为激动地在我身周上下游走,最后缠在我的手臂上不动了。

“它这是,怎么了?”我问霓霞夫人。

霓霞夫人突然间杏眸闪烁,似有泪光,眼角一颗泪痣越发动人,她握着我的手,如同不敢用力而欣喜般的用另一只颤抖的手摸着我的脸,气息都已凌乱。

“夫人……你这是……”我一句话还未说完,她突然伸手堵住了我的嘴,“你先不要问,让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回答。”

我疑惑地看着她,她问:“你是不是就是五神岛那一个生来体内便有毒瘴,不得已在没有多大的时候就被送去了方壶胜境疗伤,却侥幸躲过那场浩劫的蓬莱帝姬?”

我点点头,我体内的毒瘴第一次发作乃是在我父君的生辰宴上,不小心便闹的四海皆知,霓霞夫人知道这件事,我倒是不觉得奇怪,我只是好奇,她为什么会问这个。

她又问我:“那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父君只送了你一人进入方壶胜境?”

我摇摇头,我确实不明白这其中的原因,虽说那时我从外貌上看起来与如今没有什么不同,可是其实年纪小的很,还什么都不太明白。

她慢慢松了手,转身踱了两步,深沉道:“方壶胜境其实是女娲亲手制造的一处幻境,也是这世间一切太虚幻境之术,华胥幻境之术以及一切梦境之术的始源,包罗真假虚实,是比三清神境更为玄妙清静的所在,而只有能够制造幻境和织梦的人才能来去自如,了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六界之中寥寥可数,而你,恰恰就是其中一个。”

我有些惊讶,惊讶之外还有些许惊喜,不过很明显眼下并不是这样的场合。

我又问:“那还有谁同我是一样的?我竟一直都不知道自己是这样特别。”

她淡淡道:“据我所知,继女娲之后,同你一样的只有东皇太一,还有已经死了的少司命神末漪,东皇太一是天族神尊,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去找他相助,所以我只能找到你。”她慢慢地再次转过来,看着我,身子似要慢慢倒下去,等我知道她打算做什么的时候,急忙伸手扶住了她。

让我惊讶的,是她的话:“求求姑娘,救救我可怜的弟弟吧!”

这几日的惊喜似乎格外多,时不时就能让我无法反应过来,她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是我被困在了这里,怎么就……她这样子……无论如何,她都没有必要要骗我的。

打赏投票 书评
自动订阅下一章
A-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