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寒鸦昭阳日影斜(九)
第十九章 寒鸦昭阳日影斜(九)

我这一睡,醒来时已经已经是夜半,自己被人晾在一处亭子上,夜风有些凉,他们可真不会怜香惜玉,斗篷披风什么的也不给我一件,任由我在这里吹冷风,我险些要伤风了。

这亭子盖的怪,用的是极好的白檀木,可是却并不精致,有些粗制古朴的韵味,亭上垂着的竹帘,是极普通的青竹制的,全然不是那个处处美轮美奂的千刹明宫里应有的景致。

我出了亭子,抬头便可见漆黑天幕上半天的云,层层叠叠地笼着一弦凉月,细细的仿佛只剩一线,微微的,有些不甚清晰的冰蓝的光。放眼四望,正是在一个长满无忧树的园子中,低矮的墙,像是依着地形起伏,黄色的小巧无忧花团团簇簇地拥在枝头如同绒团,参差无忧向天,高高的天如同一个精致的罩子于地极严丝合缝,若有若无的风穿过,偶有无忧花飘落,淡淡花香似有形,寸寸侵染,瓣瓣香寒。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低矮花丛中长身玉立的背影上,这样看过去,折殇确实有让那些宫女纷纷敌视我的资本,只是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种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

我仍旧记得自己以为是做梦所以把他推下水差点把他淹死的事,心想着他要如何还回来,所以有些忧心。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眉眼带笑,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就跑过来一把拉住我,“我都没跟你计较,你还生我气呀!”

“啊嘞,你说什么?”我脑子总是迟钝的可以,往往在这种时候难以理解对方的话。

把庆尹吓得要死的妖尊折殇,和师父最不对付的妖尊折殇,说话都是这么低三下四,低声下气,自带三分撒娇的少男形容的吗?难不成我还没睡醒?

他直接改成拉着我的手,“怎么,又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没在做梦。”

我想推开他的手,一下,没松开,两下,还没松开,三下,他反而握的更紧了。

“你松手!”

他斩钉截铁:“不松,松了你就跑了。”

我无语的想哭,他封了我的法力,我拿什么资本跑啊,单凭两条腿?他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让我前功尽弃。

“我觉得你好看又眼熟,不想放你走,你不走成吗?”

他这是……在警告……呃,怎么听起来这么像是求我呢?

我开始有些怀疑庆尹的判断,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妖尊的那个折殇?

他还不松手:“只要你答应不走,我就松手,而且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

“好,我不走,你松手。”我手腕真心疼的厉害,都起了淤青了,我怎么觉得他这么……像个孩子啊!

他果真松了手,不过却趁我不注意,直接将一件亮晶晶的东西带在我手上,挣扎间,只听暗扣一声稳落,“啪嗒”,就连右手中指与小指上一并被套上了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一脸神秘兮兮地松开手,我才看清了自己右手上多了一只茶晶包银镯子,细细的银色链子穿着两只紫水晶的戒指分别做成花蝶的模样带在两根手指上套的牢牢的,扯都扯不动。

天杀的这东西上居然也被种了封印!

折殇一脸贼兮兮的得逞的笑,“这下子你就不能走了,我才放心。”

他真的放心了,大大咧咧地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又用衣袖替我拂了拂那石头上的青苔,他如今身上穿着的是一件绫子白衣,只衣领衣襟处漏出一片深红色,此时更深露重的,那青苔上的泥渍水渍印了他半袖,可是他竟一点也不讲究,指指身旁,一声“你坐。”

我很是老实地道了句:“妖尊抬爱,不敢,不敢。”

结果他还有些急:“让你坐你就坐,你摆明了就是看不起我。”

我正使劲暗中对付着那只镯子,只得道了句:“我哪敢啊!”

这折殇,这心志,老天他娘的是在逗我玩吗?

我看着他,心里满是疑惑,却又不敢太表现出来。

他像是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最后十分丧气地道:“我就知道你嫌弃我,觉得我傻。”

我忍了忍,那句“我真没有。”硬是憋了回去,却是十分习惯性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看着我,像是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在中皇山拜师学艺,如今两百多年,确实只学了些皮毛,入门尚且不算,可是这医术,我却是自小便知道一些,否则如何在方壶胜境独自活下去,他这脉象我虽说不上来是如何,却是乱的很,但凡脉象混乱着,心志皆乱。

难不成,我眼前的这位,竟是个傻子?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随即又自己给否定了,倘若堂堂妖尊是个傻子,且不说六界中从未有过有过这样的传闻,若是折殇真的如此,他还如何安安稳稳地坐在这妖尊的宝座上?这不摆明了让其他几界看笑话嘛!

自上古洪荒以来,六界混战后的这许多年,天下虽然看似一片太平,明争暗斗却依然多的很,天族与地仙不和倒是不甚显,可是与魔族妖族鬼族的恩怨却是分明的写在脸上,各自心里清楚明白得很,都不过是虚与委蛇。抛开这些恩怨不说,魔界,妖界,鬼界内部也是恩怨不休,只差没有真刀真枪的打起来。若不是如今的魔尊聂臻,妖尊折殇,鬼尊重昊皆是六界少有的少年有为的英豪,只怕也早已乱开。

妖尊折殇是傻子这一结论摆明了站不住脚嘛!

折殇很显然压根就不关注我在想什么,乐呵呵的看着我手上那只茶晶镯子,“这只镯子果然还是你带着好看,你知道吗,这只镯子,我拿着很久了,可是我却想不起来它是谁的东西,我找了很久很久,从没有一个姑娘,带的像你这样好看。我觉得你面熟,我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我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不可能,这不是我的东西,你赶紧给我取下来。”

他只呆呆地看着镯子,“取下来做什么,我把他送你了,不许你不要,你不要我就不解开封印,让你永远出不了这千刹明宫。”

“你……”好,你有法术你了不起。

我想起了那宫女说的话,没错,我如今虽谈不上虎落平阳,却也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少不得要顺从些,管他是装傻真傻,总不至于再对我下如此毒手。

心里拿定了主意,我便在他身旁坐下来,笑吟吟地对着他那一双青蓝色的眸子,谄媚的自个儿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紧紧地攥着我的手不放,然后呆呆地看着天,一脸莫名其妙的期待。

我惴惴不安地试着问他:“你带我来这,是为了看……月亮。”

他笑着摇摇头,“我是带你来看日出的,我们再等一等,等一等。”

我一颗心几乎要碎成八瓣。

子时估摸着尚且还有一个时辰的功夫,你居然带我来看日出!

我含恨地捂着额头告诉他:“我觉得我们可以等一等再来看日出,要不,我们先回去吧,这里怪冷的!”

他回头看看我,掀掀我的袖子,然后起身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拉着我:“你穿的确实挺薄的,那我们回去吧,只要你不走,咱们有的是时间看日出,不急于一时。”

嗯,没错,不急于一时,不急……你不急我急啊!这里我是一日都不想多待了!

折殇拉着我出了这无忧花林子,沿着山路直下,不多时便是一座极高的宫宇,几乎与山崖平齐,而且果然是清一色的女侍还有那种让人一看就会觉得他很有钱的风格。

那墨玉的地砖上泛着一层酥润的光泽如同洒了一层细腻的油水。我几乎不忍心把自己的脚落下去,如此上好的墨玉,踩坏了一块儿,把我卖了也不值这个价啊。

进了大殿以后,装饰更是奢华糜费,水晶缸,玛瑙碗,羊脂壶,翡翠杯……琳琅满目尽是宝气珠光,吓得我一个哆嗦,以为是进了宝库。我们中皇山虽然也有许多这样的东西,可是师父从来不用,只是偶尔小宴时拿来做装饰用,平时都锁在库房里,钥匙还在我床头放着呢。后来我嫌弃那些东西沉甸甸的,收放极不方便,便回了师父,即便是小宴也只用寻常的碗碟,还是我从山下酷爱烧瓷的山竹精竹笙那里买来的地摊货……

怪不得自从我换了碗碟壶杯,那些个神君上神再来找师父下棋时,看师父的眼神都怪怪的,我还大言不惭地同玉沉他们打赌,说他们一定是对师父起了什么歪心思……

我这次被劫,有了这样的长进也委实算是意外之喜。

这出了金银就是珠玉的大殿里,伺候的人倒是出奇的少的可怜,统共就只那么一个人,远远看上去,唔,有些眼熟。

走近了看才发现,正是我刚刚到了千刹明宫那日,给我打胰子的那个宫女,原来他们是一伙的,呃,不对,她那日只同我讲了那么一句话,说的也十分在理,应该不是折殇故意安排了想对我做些什么的才对。

我还是看看情况再下结论的好。

折殇拉着我,径直就朝那张也是豪华无比的大床躺了下去,幸而不是他站着推我躺下去,否则我不敢抱正自己会做出什么来。相反,到时候他想做什么就显而易见了。

他挣扎了两下,一脸兴奋的问我:“怎么样,我的床是不是很舒服。”

我觉得一个姑娘和一个男人躺在他的床上讨论他的床是不是很舒服这种问题确实有些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有些尴尬,直想着起身。

他力气大的很,我被他拽着手臂,即便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勉强摆出一个……像是欲迎还拒的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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