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拜会过北海龙王，又同水溶道了喜，这才把贺礼送上，趁着白宸不注意，我将白宸送给我的那套甚是贵重的紫金首饰递了过去，然后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

宴席将开，我扯着白翊热乎乎的小手跟着白宸坐下，抬头就看见坐在对面的师兄弟们在对我挤眉弄眼，说不出的高兴。

我虽然恼火，却也只能忍而不发。

白翊看看我，“娘亲，我饿了。”

我思量着宴席将而未开，吃个水果还是不碍事的，就从果盘里拿出一只又香又大的枇杷，准备给他剥。

白宸一眼扫过来，淡淡而威严地道：“给他，让他自己剥。”

我看了白宸一眼，他威严不动，我只好把枇杷递给了白翊，白翊接过去低着头，可怜见儿地自己开始默默剥枇杷。

白宸系青丘帝君，自然是上座，可是现下几处上座还都是空着的，想来应该是东皇太一，庄华神君，碧姝上神，师父等人的位子。

庄华神君等人自不必说，都与师父有些来往，我也略有耳闻，大概知道一些，只是这上皇宫里的那位东皇太一，我确实听之甚少，一百多年前他订婚，我身子刚好见红腹痛的厉害所以并未随着师父前去。听说他同乾闼婆族的娑罗帝姬订了亲，倒也是门当户对的一段佳话。

不过我好像听说，他其实对那位娑罗帝姬冷淡的很，整桩亲事更像是娑罗帝姬一厢情愿。

不过，这同我也没什么干系，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烦恼。

白翊吃了枇杷，我又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喝，他捧着喝了个干净，就又有些昏昏欲睡。

我想着他还小，受了半个月的罪，精神不好也是理所应当。我打算带着他去园子里转一转，等开席了再回来，左右这里的神仙我也不认识几个。

我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阵私话，“哎，你说坐在白宸帝君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啊！怎么从来没见过。”

“你还不知道，那不就是白宸帝君的夫人嘛！你看那孩子的眼睛长的多像她，下巴倒是很像白宸帝君。”

另一个又说：“不对不对，白宸帝君的夫人听说生下那孩子不久就死了，死人焉有复活的道理。”

“死人又不是不能复活，若是愿意承受天谴……我听说，他的夫人还同乾闼婆族的那位王有些干系。”

“你几时变得这样多舌，别乱说话，毁了别人清誉。”

“我又没有乱说，当初闹的沸沸扬扬的，四海八荒里谁不知道，可怜五神岛的那位帝姬，还没过门，就……”

我不想再听下去，更不想白翊年纪轻轻就听到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入了魔障生了业障。

“阿狐，娘亲带你去园子里走走好不好，一会儿咱们再回来。”我看向白宸，到底得他同意才好。

白宸道：“走走也好，人多口杂，有些话不能听。”

我便知道，他已经听到了，只是不知道那最后一句……其实他知道了也没什么，毕竟那十万将士的性命终究要一个说法，我不能……不能想要逃过去自己身上的罪孽。

白翊揉揉眼睛，点了点头，坐席之后是重重地青金纱帐，大红喜字随处可见，屏风后是一处小门，上酒菜时，那些婢女就是从这里进入大殿的，应该能够通到别的园子里去。

北海龙王这园子布置的不大好，海藻生的太多，到处都是黑乎乎绿油油的一片。假山布置的倒是玲珑，只是上头又栽了好些藤蔓，那千条万枝地垂下来，已经掩去了大半的景致，很是倒人胃口。

白翊他不懂这些，伸手去摸那海藻来玩，那海藻中亦是有灵存在的，最喜欢接触心思清澄未受红尘浊气污染的小孩子，所以自个在白翊手心里打了个花，绾成一个结，逗的白翊“咯咯”直笑。

白翊摸着那海藻，脸也蹭了上去，像是自言自语地和海藻说话：“海藻啊海藻，你说你怎么长的这么漂亮呢，多像娘亲身上的衣带啊！”

那海藻居然又打了个结，向我这里看看，白翊急忙握住那个结，“不是这件啦，我娘亲换了衣服，我娘亲穿红也很好看是不是？”

“你不说就是是啦！我跟你说啊，我娘亲穿青色衣裳最好看了，像仙女一样，仙女你知道吗，就是天上的女子。海藻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一定知道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地方吧，你告诉我吧！”

我笑了笑，这世上也只有小孩子才能如此平心静气又兴高采烈，兴致勃勃地同一株活了几百年的海藻说话。

那海藻居然自己断了，两个结纠在一处绾出一个新花样，顺着水流就漂了起来。

白翊兴冲冲地向我喊：“娘亲快跟上，它要带我们去好玩的地方呢。”

我慵慵懒懒地靠着一株红珊瑚，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起身跟上去。

可是没成想，白翊追着那团海藻越跑越快，这园子大的出奇，没多久我居然把他跟丢了。

我在眉毛处搭了个凉棚，四下里看着，一重重的景，一层层的亭台楼阁，看着就觉得头痛。

我叫着白翊的小名儿，结果只能听到自己的回声，“把他弄丢了怎么办啊！”我心急如焚，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原本就不大灵光的脑子只想到了回去找白宸这一个法子。

我心下一横，转身准备向回走，可是看清眼前的路的时候，我却在心底先问了自己一句：“我现在，这是在哪？”

我居然迷路了，一向识路本事不错的我居然在北海龙宫的花园里迷路了。

我只恨自己今日出门前没有看黄历。

我左看右看，都不见有人经过，最后只得咬咬牙，硬是压了向左的这条路。我一路走下去，本打算不撞南墙不回头，结果别说南墙了，不知怎的闯入了一片石阵中，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如同入了深夜，隐隐有些光亮，连东南西北都不能分的清楚。

我肠子都悔青了。

我走累了，更觉得难过，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身后的假山上生着一簇簇的各色珊瑚，琳琳琅琅，璀璨夺目，只可惜我眼下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欣赏。

我随手摸着一株血色珊瑚，突然间发现上面用细绳系着一块竹简，刻着“红玉”二字，我恍惚中想起来，四海之中，瑰宝犹多，其中数珊瑚最多，而北海珊瑚无论是品相，成色皆是六界之最，这里，大概就是传闻中北海龙王养珊瑚用的石阵。

可是知道了这里是哪里又能怎样，左右我是陷进来了，法力都使不出一点，要出去又谈何容易，若是上天见怜，就应该赐我一个能带我出了这石阵的人……哪怕是个孩子也好。

我心里的算盘刚刚打好，却从背后突然涌出一串水泡来，幽幽传来一句：“娘亲你在想什么啊？”

我“啊”了一声从石头上跳起来，只看到白翊正整个人趴在一株月色珊瑚上抬着两只脚，别提走多开心！

我一把抱起他，“你刚刚跑哪去了，让我好找，结果我都……”

白翊将手心摊开，手里拿着一朵粉白的重瓣香花，鹅黄的花蕊馥郁芬芳，不知是什么花。

白翊将那朵花替我戴在发髻上，才指着身后不远处一簇极为茂盛的珊瑚说：“是那个叔叔送我来的，他说只要一直向前走，就能出了石阵，届时是北海龙宫的后院，就能找到方向摸回前殿去了，娘亲，别让父君等急了，咱们快走吧！”

我抱着白翊走过去，珊瑚丛之后并不见人影，我便问：“是哪个叔叔送你来的，他怎么知道娘亲在这里？”

白翊摇摇头：“叔叔说他是娘亲的故人，日后必定有相见的时候，他原本相见娘亲的，可是听见我叫你，他又躲在珊瑚丛后面不肯出来。娘亲，你说这个叔叔是不是很怪啊？”

我只能应和：“确实挺怪的。”

我和白翊一直向前，果然出了石阵入了后院，片刻功夫就摸到了回前殿的路，我们赶回去的时候，大殿中已经开席，只听北海龙王嘹亮的一声：“开席，起乐，上舞。”

片刻间，大殿之中丝竹绕耳，皆是轻缓的寻常喜乐，倒是听不出什么新鲜。只是这软腰水袖舞实在是北海一绝，赢得了满堂喝彩，大殿中裙裾飘飘水袖翩翩，婀娜多姿，风情万种，一阵阵香风飘过来，让人的魂都软了。

我带着白翊急忙入了席，白宸立刻就凑了过来，“怎么去了这样久，在园子里迷路了？”

我有些尴尬的点点头，再次看向上座时，师父等人已经入座，师父向来不怎么喝别人的酒，便只是浅饮两口，将杯子放下，只是拣了些瓜果来吃。

白宸将面前的一盘酱鸭子推了过来，我便拿了筷子准备替白翊拣了那最为焦香的鸭皮来吃，我手还没抬起来，白宸的筷子已经压在了我手腕上，俨然一副严父的派头，“他自己会的，让他自己来。”

我有些不高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高兴，兴许是觉得白宸对白翊太过严苛，不过想想又觉得白宸坐的一点不错，当初……我父君好像也是这么来的。

因为白翊是小孩子，这酒水虽然寡淡了些，却也还是喝不得的，一时就又有一个模样整齐，衣着凉快的婢女托着一只彩漆茶盘，奉上来一壶热乎乎的果子汤。

“这北海龙王想的还挺周到。”我倒了一杯尝了尝，味道不错，小孩子应该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