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雪战
六 雪战

北方晴朗的天空高远蔚蓝,一碧如洗,清新可人。雪过后清新冰凉的空气,仿佛是从尺把深的雪地里冒出的新鲜寒意,使人头脑格外清醒。罗成觉得,自己已经从昨日战场的血腥气中缓过劲来,于是在雪地里冒着刺骨的严寒,罗成抖擞起精神。

番兵番将好奇地看着中原蛮子奇怪的阵形,这个阵形,叫一字长蛇阵,看上去很简单,就是一条长龙,在番兵看来像一条蟒蛇一样弯弯曲曲排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不过番兵没见过蟒蛇,只见过草蛇,在草原的夏天,草丛里溪水边还是有蛇的,这个阵形看上去真像一条长蛇。

罗艺骑在马背上,老当益壮,五十三岁的他比十三岁的罗成更加精神抖擞,老天帮他,雪过天晴,在他预料之中。

罗艺预测天气比那些会看天象的军师和老军士还准,他知道今天肯定不会刮风,肯定是个大晴天。

不会像那一次跟突厥打仗,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次下了尺把深的雪,还刮着大风,天地间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三军将士抵着逆风前进,突厥兵那边正好是顺风,燕山军就占了下风,吃了败仗,结果罗艺大受刺激,屡败屡战,愈战愈勇,终于将那队突厥兵杀了个片甲不留,一雪前耻,震慑了突厥。

还有这个一字长蛇阵,只有中原那些训练有素的将领才会破或者仅仅是有所耳闻,罗艺只知道朝廷中的皇亲国戚杨素会,杨林会,杨素之子杨玄感或许能得其父传授。然后,就是他和定彦平会。

这老定是他结拜兄弟,生死之交,使双枪,武艺高强,连罗艺他自己跟老定交锋都未必是老定的对手,因为这双枪法无人能破。所以,老定如今五十多岁了都没娶妻生子,也不肯认个干儿子替自己养老送终,因为怕这双枪的破法被人传了去,这老定是凉薄男儿,谁也不信任。

今天的长蛇阵,罗艺带门生史大奈打头,尉迟南、尉迟北两兄弟打蛇尾,与罗成最要好的将官,22岁的杜文更和小殿下一起打蛇心。长蛇阵的优点就是里应外合,若攻打蛇头,蛇尾呼应,攻打蛇尾,蛇头呼应,攻打蛇心,蛇头蛇尾呼应。

只一声令下,刹那间短兵相接,雪白的战场上喊杀声震天,很快就被鲜血染红。番兵果然顾前不顾后,有勇无谋的番兵被杀得团团转。

小罗成第一次作为将领走上真正的战场,与凶猛的敌军厮杀,闻着雪地清甜气息里冒出的血腥味儿,刚才的精神抖擞已然转变成紧张的厮杀。十三岁的小将官冲锋陷阵,一个个番兵在他枪下落马,殒命。

罗成只没有什么感觉,他只知道,杀,杀出一道通往胜利之路,班师回家。

如麻的尸体倒在了雪地上,洁白的雪地被深红的血河浸染得触目惊心,马蹄踏着自己人的尸体过去,与番兵继续厮杀。

罗成的铠甲被利箭射穿,伸手拔下箭矢,掷了回去。鲜血热乎乎地汩汩冒出,射得很深,鲜血染红了雪白的亮银铠甲,就像染红了皑皑的雪地,红白分明,格外醒目。

罗成知道,父亲的身上肩上臂上有很多刀疤箭疤,他是第一次受战伤,他感到由衷高兴,自己长大了,光荣负伤。

这场战役结束了,不出乎意料,大获全胜,生擒伍亮,罗艺毫不留情:杀。

罗艺可以生杀自专,要不怎么叫称霸燕山。

中军帐,众将领一起庆功。尉迟北毕竟还有些年轻,性子急躁,是个热血男儿,如今大获全胜,兴奋不已,对罗艺夸奖着小王爷:“哎呀,我早就说小王爷是个好苗子,王爷把小王爷栽培得好,在战场上不比我们这些二十几岁的差!我敬王爷一杯!”

罗艺接过酒樽,颇有些严肃地说:“别尽着夸他,小小年纪,他还嫩着,得多历练,这么点儿小孩浮躁虚荣起来可不得了。”

尉迟北连声道:“王爷教训的是,王爷教训的是!”

他哥哥尉迟南说到:“我这兄弟的脾气王爷也知道,心直口快,直言快语。”

罗艺道:“你们习武之人,带兵打仗,当该如此,你们也跟尉迟北学着点儿,谁爱看你们磨磨唧唧跟娘们儿似的?”

尉迟南说:“谨遵王爷教诲。”尉迟北确实是个淳朴憨厚的直肠子,嘴上直言快语,心里却忠心耿耿,很得罗艺信任,上一次还恨不得替秦琼去领杀威棒。

罗成回到北平王府,王妃不问候王爷,却把罗成搂在怀里,罗成痛得咧了咧红彤彤的小嘴,他的伤口被碰疼了。

王妃忙松开罗成,慌慌上下检视着他:“你哪儿伤着了?”罗成指了指肋条:“这儿。”罗成原本不曾打算告诉母亲自己负伤,尽管在他自己看来那是天大的荣光,是成长了一大步的印记。

怜玉向父王问候了一声,她看见罗成依旧是白袍翩翩,面白唇红,只道小丈夫没事。今见罗成负伤,她一个未识人世愁苦的小女孩,哪里晓得行军艰难,也不晓得第一次的伤痕对小男孩来说多么重要,只是心疼,问罗成:“伤得深么?好了不曾?”

罗成道:“那时候衣裳铠甲都跟皮肉粘起来了,父王亲自给我上的金创药,已经不疼了。”怜玉道:“成儿好勇敢,我做针线扎破手指流点血都害怕。”罗成道:“可不是,女孩子吃苦药都害怕,还要喝蜂蜜吃蜜饯。”

这场雪战,早晚会如鹅毛大雪掩埋土地一样被年光掩盖了痕迹。然而对耳闻,眼见,身经,刻骨铭心的罗成来说,却是意义重大的一场大战,尤其是,这是他作为将领之一打的第一场胜仗。雪战,打开了罗成坎坷磨难的青春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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