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朝忆梨花暮忆雪(六)
第六章 朝忆梨花暮忆雪(六)

然后,就看着一个身着一身玄色不整衣衫的髯须微醉男人从不远处的一堆花草中慢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我看着他,大概是被他的恼火和突然出现吓住了,等到我缓过神儿来的时候,他已经慢悠悠地向我走了过来,脚步颇有章法,看来确实不是很醉,我急忙擦去脸上的眼泪,一个姑娘如此狼狈的样子怎么能这样被一个陌生男人看见。

我压着火气看着他,身量精壮,略微有些杂乱的披散长发,绣金回云领子的敞袖玄色云袍,衣领半敞,露出大片的胸膛,隐隐可见数道不甚狰狞的疤痕,让我脸红。

他一手提着一只酒坛子,眼神却是迷离。

我将视线移开,有些生气地道:“把你的衣服穿好!”

他呵呵地笑了两声,终于走到了我跟前,却趁我看不清楚,伸手在我脸上一摸,又兀自哈哈大笑,“我怎么穿衣服关你什么事,老子就喜欢这么穿你一个女娃娃管的着吗?呦,没想到你这脸不仅好看,摸上去也挺不错的,老子喜欢。”

如果刚刚说我被他扔的那块石头和他的那句话吓到了,察觉到被他发现我在哭是尴尬,看到他如此衣衫不整是羞怯和愠怒,这一下我便是再难以压制自己突然冒上来的火气。

我恼火地看着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不仅被他看到我在哭,被他听到那些话,还被他给……调戏了,我居然被调戏了。

他仍旧笑吟吟地看着我,突然又将脸贴近,呵呵笑着,“怎么,生气了?火了?你刚刚不是还在哭的那么伤心吗?现在怎么不哭了。我说你们女人就是这点嘴烦人,翻脸跟翻书似的。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想打人啊?”

“我就打你了怎么了。”我被他说的又羞又恼,一阵气血直冲到脑门,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扬起手就要打。

可是我还没打下去,手就被他擒住了,他的力气极大,只那么轻轻地一握,我的手腕处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他将我的手用力一扯,就拉到了他的胸口处,带着调戏的笑,露出一排细白的牙……一身的酒气熏得我头昏脑胀,“你还真想打老子啊,你以为你是谁啊,老子是你能打的,你个小丫头片子,老子就摸你一下怎么了,又没怎么你,你能死啊!”

我使劲挣扎:“你个无耻之徒,你偷听我我说话,还欺负我,你放手,快放手。”

他仰头一口气喝干了坛子中的流,然后将酒坛子向后使劲一扔,坛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他笑的越发桀骜不驯,“老子就不放,你能把老子怎么样,老子偷听你说话,欺负你,,你以为老子稀罕听稀罕欺负你啊?老子还没算你打扰老子睡觉的账呢。”他突然将身子贴的很近。

被他如此一控,我好容易堆起来的火气突然间消散一空,留下满脑子不知是羞是怯,是悲是怕的万千思绪乱成了一锅粥,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

我虽然吃过很多苦头,但是何曾被人这样凶过,又何曾这样被人羞过。

“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你……你……。”

另一只早已经被我遗忘的手臂也被他用力拽住,他又开始笑,“看你长得挺标致的,老子也是个怜香惜玉的,不然……”

“无耻。”我被他一激,脑袋终于利索了一次,抬脚就朝着他的膝盖踢去,不偏不倚,正好提到麻穴,我下了十足十的力气他……

他突然倒在地上,抱着腿难受地满脸通红,那神情恨不得吃了我,“你个丫头,居然给老子使阴招,老子最看不惯人使阴招……你……疼死老子了,你要是换了别的地方踢,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趁着他起不来的功夫,我向他冷冷一哼便溜之大吉。

所幸的是长依河离女娲神宫并不远。

我很快便也将这件事给忘记了。

几位师兄见我跑出去,便知道我是恼了,见我两眼红通通的回来,就知道我是一个人在外头偷偷哭,他们便以为是他们将我惹哭了,我见了他们又爱理不理的,突然又慌得像是没脚蟹一样打叠起千款万款的温柔来哄我。这个说自己不对,那个说自己不好。

一来二去,我便也原谅了他们,只是流言蜚语如同耳边风,怎么都挡不住别人愿意吹的,我同师父被人这样说着,到底师父脸上是挂不住的,我便故意躲着师父,伺候的活也让给了三师兄。

其实我是真的不觉得帮师父换一件中衣有什么不妥,方面我救起他的时候,他也是办光着身子,我又没有衣裳能给他穿,足足看了三个月他那种半光的样子,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难道,这样做是不行的,可是也没人教过我呀,我以前从未上过学塾,父君,娘亲和哥哥们也都来不及教我这些道理便离我而去,我哪里会知道。

三日后,因为师父受伤不能教我们剑术,请的那个代课的先生也到了,我想着,终于有事情可以打发时间不去想这些了,便跟着玉沉他们几个小师弟兴冲冲地跑到前院的大殿里去准备先睹为快。

可是放我看到坐在师父身边同师父完完全全不和谐的玄色身影时,我的下巴都险些脱臼,怎么会是他?是是是……是那个无耻……

他抬头像我们几个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我,放到嘴边的杯子陡然一滞,双眸顿时瞪得铜铃一样,“你个女娃娃给老子站住。”

我捂着脸准备逃跑,听到这一句,只能呵呵一笑,心惊胆战地转过了身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我的身上。

师父噙着白瓷杯子细细地喝着茶,目光点点如同清流,浅浅轻轻地动着。

看了看那人,道:“白兄认识我这个女徒弟?”

他豁地站了起来,勾起唇笑的我直起鸡皮疙瘩,他脸上的胡子抖了抖,跟前的众位师兄弟们已经很是配合地让开了一条路,我听的清清楚楚,“我跟她何止是认识,我跟你说的前几天遇到的那个女娃娃就是她。这女娃娃一脚踹在我膝盖上差点把我腿踹断喽!”

师父“哦”了一声,说道:“小七,可有此事?”

我向前走了两步,却也是不得不承认,“没错,我是踹了他一脚,可是是他……他……他,无耻在先。”

他一愣我,抬臂一指,却是有些理亏,“你……我当时喝醉了,并非有心。”

我据理力争,这几日憋的火气都在这个时候冒了起来,“你胡说,那时候你明明没醉,是他……他……”剩下的话我不好意思在众人面前说出口,只能跑到师父身旁,装出一副饱受委屈的样子,低声道,“师父,他恶人先告状,是他非礼我在先。”

他看我低头与师父耳语居然也很是不满,高声嚷着像是要和我拼命,“我警告你,你可别添油加醋,老子不就是摸了你一下吗,有什么了不起,谁让你在河边哭哭啼啼地打扰老子睡觉。我说你好端端地不好好教你那一群男徒弟,收个女娃娃干什么,女人这种东西最麻烦。”说完了,兴许是觉得口干舌燥,端起茶一饮而尽,同他喝酒的姿势如出一辙。

师父笑着不紧不慢地将茶盏放下,道:“白兄这么多年了还是这样的脾气,难怪我徒弟会被你吓到。她才两万多岁,什么都不懂,自然也不认识你,冲撞了你也纯属无心之失,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便当是饶这她一回。我酒窖里的琥珀醉,任你搬就是了。”

他听了,很是爽快地一拍茶案,伸手比划着道,“爽快,那我就不客气啦!”

我拉着师父的衣服,“师父——”

师父却笑着将我推到他跟前,“小七,还不见过青丘的白宸帝君,今后这段日子,他还是你们的先生。”

“啊——他……师父……”我惊讶地回头看看师父,师父笑而不语,我又来回打量可他两次,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哪个地方像是帝君啦,白倒是挺白,要他当先生,万一公报私仇怎么办。

我看他很不顺眼,他看我也是一副很不受用的样子,清清淡淡地瞥了我一眼,就转过去把玩着手中的杯子,左脚规矩而有节奏地打出了拍子,我听到了他吹出的一段口哨,极含轻蔑,可是我仍旧不得已地屈身行礼,咬牙切齿,“雪颜见过白宸帝君。”

我刚刚行过里,大师兄和二师兄便端着好些东西走了进来,我看清楚了,大师兄手中的那个托盘上是一个盛了热水的大铜盆,旁边还放着好些精巧的小玩意儿,像是剪子,刮刀,玉冠,发带之类的。而二师兄手里那个托盘里是一套衣服,样式与师父身上这套有些相似,是一套淡金束领六方腊染六瓣吉祥花色繁纹的夹衣,还有一双雪底玄色长靴。

师父见了,转而道:“白兄在外头游历了这样久,不修边幅也就罢了,只是我这女娲神宫里这么多徒弟,让他们看到你堂堂青丘之国的帝君穿成这样未免小看了你们,你还是以前的样子讨喜些。”

他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又垂眼看着,笑道:“我好不容易留了一千多年,到底是保不住了,真是可惜了。”然后起身,转而又瞥了一眼我,我白了他一眼,把头撇开。谁知道他居然得寸进尺,说了句:“你过来。”

我听着觉得不对,扭头看见他居然在向我勾手指,身子向后微微倾斜着,眼神已经笑的发颤。

“你叫我。”我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你。”他很从容地点点头,然后继续道:“老子不会打扮,你过来帮老子。你嘛,性子确实泼了一点,好歹也算个女人,打扮也说的过去,就你了。”

我看向师父,师父居然点点头,话里都带着笑,“小七,你去帮白宸帝君束发便是了,全当是赔罪了。”

“师父……你怎么……哼——”我一甩袖子,气冲冲地跺着脚先进了后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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