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自从无垢卧病在床多日，薛婕妤日日在佛前祈佑，李渊得知，也是赏赐给天策府不少名贵药材，派遣了不少侍候宫人来府上伺候。

秋日凉爽，无垢闲来无事，披了外衣在院子里看孩子们玩耍，朝鸳儿努了努嘴道“怎么那么多人侍候着，面生的很。” 鸳儿四下看了看道“前些日子王妃病着，陛下特意派遣来的宫人。” 无垢“喔”了一声，从乳母手中抱过丽质。

“怪不得，前几日病着时候，厨房送来的菜色都偏淡了些，可是厨房换了厨娘？”无垢随口一问，鸳儿打趣道“可不是呢，府里的厨娘都知道王妃和杨妃爱吃辣些，宫里新指来的厨娘不知道呢，要不去跟她说声。”

无垢莞尔道“不必了，偶尔换换口味，挺好的。”

晌午，无垢的菜里多了一碗鲜咸的汤面，无垢多日食欲不佳，这碗面似乎格外开胃，“这是什么面？” 鸳儿研究了许久，说道“没见过这样的面，许是新厨娘自个儿发明的新菜色，要不把她叫来，您问问？”

无垢低眉思量一阵，继而抬头道“叫她过来吧，我倒是很想见见这位厨娘呢。” 说到厨娘，无垢便想到身材发福，满面油光的中年妇人，然而却出乎意料之外。

眼前乍然一亮，从屋外走近一身量姣好的女子，一席深蓝色秋衫外系着黑色围裙，黑亮的头发也盘在脑后，以一支粗滑的素簪固定地纹丝不乱。

她规矩地请安，无垢才知她叫乌月，见她年纪轻轻，却入府为厨，总有几分疑虑，便问道“乌月。乌为黑，阴之意，你父母又为何以月为名？” 她显然一怔，说道“月意为亮，正好与姓平了。”

无垢心中暗想，这女子似乎读过书，便继续问道“乌云遮月，为岂会看见月亮？” “天再黑，有月在，总是会亮的。” 乌月的解释大大出乎无垢的意料，或许是这个女子大大出乎了无垢的意料。

无垢还想多了解些，却担心问多了反而让人怕了，便指了指桌上的面道“这面很好，叫什么？”

“浆水面。”

“姜水？”

“浆糊的浆，菜在沸水里烫过后，加酵母发酵而成浆水，把浆水用辣椒葱油炝过，加进手擀面煮熟就行了。”

无垢愣了许久，乌月道“这道菜一千年前秦汉就有了。” “知道了。”无垢正襟坐好，对鸳儿说道“把妆台上的鎏金花穗钗拿来给乌月。”

“多谢王妃厚爱，乌月素净惯了，不宜钗环钿朵。”

“今年多大了？”

“还请王妃息怒，日子重复久了，竟忘了自己的年岁。”

“呵，也罢，忘便忘了，看模样，你岁数小着呢，年轻，打扮打扮。”

乌月刚走，李世民便进了屋，鸳儿默默退下，轻合上门，世民问道“那带围裙的是谁呀？”

“见着小姑娘就动心啦。”无垢含笑哂道，世民也笑道“瞧你说的，这刚忙完回来看看你，你就拿我玩笑。” 无垢巧笑着抱着世民，在耳边道“是是是，我病了这些日子，你一直替我寻医问药，感动着呢。”

世民正色道“许是这些日子你时常进宫，回来的又晚，你，太累了。”顿了顿道“没有后宫的支持，我一样可以……”素指轻抬，止住了后面的话，“后宫的支持，极为要紧。”

无垢看了看四下，轻声告诉世民前些日子看见齐王深夜出入后宫的事，李世民似乎早已知晓，点头道“皇室都伦理沦丧至此，何况寻常百姓家，如此下去，大唐江山又怎会安稳。”

李世民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崔嫔你还记得吗？” 无垢点头，李世民说道“这风水当真是神了，茂公点拨了崔嫔娘家的风水，果不然崔嫔便有了身孕。”

无垢惊喜一笑，“那你岂不是又要多个兄弟了？” 世民笑着摇了摇头，无垢道“那我明日便进宫给万贵妃请安。”

“那你进宫多了，东宫那儿有什么察觉？”世民问道，无垢拍了拍他的手道“放心，齐王都光明正大地勾结后妃，我不过是进宫请安，况且我病愈进宫请安报平安，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理由了。”

世民握紧了无垢的手，万分感慨“辛苦你了。” 无垢一笑，道“这是什么话，生分的很，我手无寸铁，战场上帮不得你，那我只能在后宫替你敬一份孝心。”

还未到宫门，就看见齐王府的轿子从另一侧走过，无垢拉开帘子，又默默放下，以往来请安都不见齐王府里来人，今儿是怎么了？难道是倾颜？无垢心下猜测着。

万贵妃宫里早已备好了花茶，一旁还坐着崔嫔，无垢向二人行了礼，崔嫔今日穿着一身绛红色衣裙，高高的发髻显得精神了不少，见无垢行礼，也很开心。

崔嫔有了身孕不过两月，依旧身量纤纤，倒是万贵妃丰腴些，万贵妃询问了无垢的病情，也是极力夸赞孙思邈的医术高明。崔嫔也急着道“早知他擅长千金一科，就该选他入宫为医了。”

闲聊了一阵，崔嫔不宜劳累，稍坐一会儿，便回了宫，万贵妃遣退了宫人道“齐王的人前脚刚走，你就来了。” 无垢放下杯子道“来时瞧见了，是齐王妃？她也来请安？”

“她哪里来请过安，上东宫去了。”万贵妃随手拿下架子上的和阗青色玉飞天握在手中，说道“也不见得她有多好，指不定已经被齐王收的服服帖帖的了。”

无垢没有回话，看了看万贵妃手中的玉飞天，万贵妃也低头一看道“你也觉得这青玉色好看？” 无垢摇了摇头道“青玉不俗，才能入娘娘宫中，只是，无垢觉得，玉飞天更好看。”

“嗯？玉飞天？噢，也是，青玉古来便有，玉器在以往也都是圣物，铸造神佛，祭拜之用。”万贵妃恍悟，无垢点头道“正是如此，如今大唐入主，玉器才兴造观赏玩物。”

万贵妃点头称是，忽而说道“说起圣物，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你且听听。” 无垢瞧了瞧门口，确定没人，又看向万贵妃，贵妃道“瞧你，跟做什么见不到人似的，你知道太史令不？”

“太史令？如今是何人当值？”无垢问道，“前朝的傅奕。” “傅奕？噢，好像在太原时就见过他，好像父皇是太原太守的时候，他就同李家有来往。” 无垢回忆着说道，万贵妃道“正是呢，这个傅奕说佛教不忠不孝来着，还说让陛下灭佛。”

无垢连连摇头，“佛教大慈大善，怎有不忠不孝这一说。” 万贵妃无奈地摊手道“谁知道呢，陛下都为这事儿头疼好几日了。”

“怎么，陛下也想灭佛？”无垢抬头看向万贵妃，“陛下倒没表态，傅奕上奏的紧，陛下又在犹豫，一直也没个定数。”万贵妃说罢，无垢忙问道“那薛婕妤怎么说？”

万贵妃摇了摇头说道“她倒是平静的很，说是各有定数，也没多说什么。” 无垢说道“父皇他犹豫，说明他心里还是偏袒佛教些，那便顺了父皇的意才好。”

“本宫也正有此意，能说这话的，除了太子，还有一人。”万贵妃看向无垢，轻吐几字“天策上将。”

无垢微微一怔，秀美的眼眸轻轻垂下，“世民他若是有别的看法？” 万贵妃打断道“放心，陛下这儿我自然也会说些话，多少他也会顾及着薛婕妤，这因利乘便①的人情，让太子占了可吃了大亏了。”

“这我也想过，万一父皇圣意并非如此，那岂不是徒劳无功，舍本逐末。”无垢摇了摇头，并不确定，万贵妃道“那也行，你回去跟世民商量商量，我和薛婕妤能帮衬的都帮衬着。”

见万贵妃如此费心，愿意帮世民，无垢倒是愈发想知道，当初她说的“都是为了自个儿”这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已是贵妃，位同皇后，有子有女承欢膝下，哪怕陛下百年之后她拜为太后太妃，仍旧地位稳固，那她究竟为了什么呢？

注释

①因利乘便:因利乘便，成语，意思是凭藉有利的形势，常作谓语用，指利用有利条件。出自汉·贾谊《过秦论》：“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河山。” (本来想用顺水推舟的，但是查了一下，顺水推舟出自宋朝，所以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