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回到营地时，杨广早已醒来了。听军医说，杨广这次，实在伤的不轻。李渊装作无意地从杨广账营前经过，只见晋王妃萧宛玗家常打扮，一身兰色。

她见李渊微微一欠身，李渊也行礼道：“王爷可大好了？”

“大人放心，算是挺过来了。”萧宛玗答得端庄大方。

李渊抬起眼向里面忘了几眼，见有军医守在旁边，也不好说什么，立了片刻，便退下了。

远处，有些雪沫子飘下来，不多时，便染白李渊的青丝。

他带五百亲兵在长江下游设下埋伏，拦截杨广，杨广怎么也想不到，他击败敌人，却差点命丧李渊之手。

就差一点，李渊就能得手，如今不但没能杀害杨广，还让他的软肋死于非命。

李渊想起晋王妃，想起莒国公，他们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兵，而那个青衣姑娘明明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为何又要回到贺城，死于非命……

他慢慢这一切捋清，这之间，一定有着联系……事情越来越乱，而事实却越来越清楚。

他盯紧了杨广身边的所有人，却独独没有去分出精力去注意那个青衣女子的动作。

如果说莒国公和晋王妃都是那个青衣女子请来的，如果晋王妃知晓杨广在外还有红颜，如果青衣女子的死不是自愿，如果……

李渊的眼神落在远处，眼色迷茫却又透着清澈……

大约一月左右，杨广恢复过来，与陈国的几次战争，连连取胜，在一次庆功宴上李渊偶然听高颖说起“锦瑟”这个名字，一旁的晋王妃脸色早已惨白。

李渊想，那个青衣女子大概就是锦瑟罢。

可是为什么杨广却再也不将她提起。

当听到高颖提起时，他的脸色并没有多大变化。

后来，因晋王妃不便留在战前，杨广派高颖亲自送她回去，李渊本想在高颖嘴里问出些什么，后来也不得作罢。

医书上曾有过记载，一个人的头若是受到过强烈的撞击后，轻则失去一段记忆，重则将记忆全部失掉……

莫非，杨广他……

开皇九年二月，杨广带领隋军进入建康城，俘陈后主，陈亡。

那日攻进建康时，陈叔宝还正在大堂上奏着管弦乐，张丽华伏在陈叔宝的怀里，一杯接一杯的喝着杯中物，她纤纤玉指，绕过酒杯，亡国之音在耳畔响起。

李渊是在王宫后院的一所枯井里发现陈叔宝的，将他拉上来时，他身边还有张丽华和另一位宠妃。

因井壁上沾染了张丽华的胭脂，被笑称为“胭脂”井。

张丽华美的不可方物，明眸皓齿，连李渊都呆立在一侧，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女子，她虽脸上沾有污垢，却丝毫挡不住她的风华绝代，辗转间顾盼生辉。

张丽华并没有多害怕，战争终究是男人的事，女人终究只是附属品，更何况，是她这样绝代的美人。

只不过是身边换一个男人罢了。

难道还有比陈叔宝更昏庸的人。

她进了后宫，就没打算有过自由，从遇到陈叔宝开始，她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

杨广一身戎装，站在队伍的前列：“陈叔宝，你当年也曾占得一方，割据为王，如今落得这副局面，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他戎装束发，满目坚毅，棱角声音铿锵，王城里横尸满地，寒风萧瑟。

杨广毅然而立，已是冬日里最夺目的一处风景。

张丽华到底也会识人，她将眼神落在杨广的身上，媚眼妖娆，她的眼神里，有渴望，有妩媚，有风情。

杨广却淡淡的扫过，举起长剑，张丽华的脖颈间一朵鲜红的牡丹绽开。

李渊一时愣住，不止是李渊，随行在侧的所有侍卫，一时都愣在原地。

杨广却说道：“如此妖物，留在这世上

只会是祸害。”

望向杨广的眼神，有不解的，有敬服的，还有可惜的……

张丽华倒地时，眼睛依旧紧紧缠在杨广身上，显然是没有想到杨广会这样对她，然而眼里除了痛苦后竟还有一丝释然。

即便是倾国倾城，万人梦寐，身心终究也是累了。

她也曾少女怀春，待字闺中，然而这绝美的容颜除了带给她至尊的地位时还有一生由不得己的宿命。

生命的最后，留给世人的只是一段风流的亡国史和一口被世人笑谈的胭脂井。

陈叔宝看着倒在一旁的美人渐渐没了呼吸，缩在一旁抖得越发厉害。

李渊看着杨广，他竟觉得害怕，这样的对手，让他觉得后怕。

李渊更加明确，若是想得到这个天下，他必须要韬光养晦。

这一战，隋朝赢得精彩，陈宫里所有的人和物，从今以后便都是大隋的，这是自古以来的惯例。

李渊带兵从西宫一路抄到东宫，突然身边有禁兵带着一个华服女子经过：“李大人。”

李渊微一点头，正想离开，眼角却扫过跪在一旁的华服女子，她垂着头，一双眼睛乌溜溜的转着，虽脸上沾着灰尘，但那眉眼竟那样熟悉。

她虽没有那青衣女子恬淡安稳的气质，眉目间更显出张扬，然而，容貌却是这般相似……像是双生子。

那禁兵正想离开，李渊拦住他，对着他身后的华服女子说道：“你是何人？”那华服女子应声抬头，花颜失色。

“回大人，她乃是陈叔宝的胞妹陈宣华。”李渊听到那禁兵说道，而后走到陈宣华的一侧。

“你是否有过双生姊妹？”李渊轻声问道。

“将军……”陈宣华惊叫出声。

突然有一种想法从李渊的脑海了浮现出来，这个女子，在他最无奈的时候出现，就是上天派来帮他的。

“你若听从我安排，今后有数不尽的荣华等着。”话音刚落，却听到杨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叔德。”

李渊应声回头：“殿下。 ”他略略一揖，杨广走过来握住他的肩膀：“辛苦了！”

杨广目光扫过跪在一旁的女子，并没有停留，方才，李渊还在害怕杨广会将她认出来，如今看来，他果真猜对了。

那次受伤，杨广身体痊愈，却将那个青衣女子忘记了……

他记得所有人，却偏偏忘掉了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