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敬天之礼
第三十六章 敬天之礼

森然夜幕,寥星残月。

南疆天府,后池迷雾里,颀长身影缓缓站立,灰白华服浅淡着身。

“敬天。”

那一声响起,如幽幽冥音,乐声静谧,凉淡一室温池灼热。

“是,祭祀。”四下无人,只有几道女声重叠响起。

飏娥由池台而下,绕后池半圈,于一处琉璃台停下。台上烛火幽明,照着他森淡面庞惨白如魑魅。他抬起一手,于烛炎旁轻挥,无声中一道裂痕出现在前方山甲,一道门隐秘开启。

那道门后是一道极宽极长的石路,石路斑驳,年岁悠久,似从千万年前遗留至今。那石路一直向前向上,遥遥看去,竟如何都看不见尽头。

“出来吧。”

红花儿没想到飏娥能够发现自己,可是又觉得被他发现是这么意料之中。她神色闪烁,却还是低垂着头,讪讪地走了出来,走到了飏娥身后。

她看着他修长屹立的背影,像是无叶无枝的参天巨木,可是又单薄的像是风中枝柳。

“你,你怎么知道我躲在一旁。”这话问的极为愚蠢,红花儿自己也是知道的。

只是多日的相处,她越发的觉得自己活泼好动,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到了他的面前,竟一下子便如同被驯服的烈马,懂得垂头吃草,懂得温顺慢行。

飏娥没有回答红花儿,更是没有回头看向她。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入天夜的石路,像是一个被雕出来的石人,不懂说,不懂动,只懂专注的注视。

“祭祀,一切已然备好。”又是那重叠不知何妨而来的女声。

红花儿虽然已经习惯了这天府的诡秘习惯,总是只闻人声,不见人影。但是说到底,她十多年的正常日子还是让她在当下,惯性地看去周遭,寻找出声之人。当然,一无所获。

飏娥没有理会红花儿,没有叫她走也没有叫她干别的。

可是他自己却在听到那句“一切已然备好”后,移动了身体,他鬼魅的步子一路沿着石路走去,衣角不摆,好似魍魉浮动。不带急切,不带声音,看着去竟觉得极慢,可是他却行的极快,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离了红花儿数丈。

此时不知如何行动的红花儿,暗自思揣,却见飏娥瞬时便前行了如此多的距离。她一焦急,也不管其他,便匆匆追了上去。只是那石路潮湿滑腻,她纵使使用了自己极为骄傲的轻功,竟也与飏娥相差十丈之远。

等到红花儿气息已乱,将将停在石路的尽头,撑着双膝喘息时。飏娥竟又入了一个池中,池子方正,四角皆站一位红衣女子,容貌竟一无二致。

红花儿平稳了气息,将现下的景样瞧的仔细了,不觉惊吓地呼吸骤停。

这是怎样诡异的地方!

四周山石高耸,于顶上合住,只留一圆形孔,残月余光从孔中倾下,皆撒在飏娥所在的池中。

只是那池子竟才是最为吓人的,其中蠕动的虫子腐烂恶心,分不清颜色的细小蛇体表皮翻出脓血。可是它们都是活着的,在飏娥的周身攀爬穿梭。

而池中的飏娥,静如磐石,岿然不动,被撕咬开来的伤口浅慢渗血,他也像是毫无知觉。

红花儿惊吓地赶紧捂住口,眼中已经溢满了泪,她在害怕,那种超过死亡对于森诡的可怕。

她像是错误地进了人间地狱,这一切都像是一场噩梦。但是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是真的。

南疆天祭祀的敬天之礼,竟是如此模样!

“看不下去,便回去。”飏娥仍旧闭着眼,说话的声音已经平静。

只是那胸背上被腐烂蛇虫咬出的伤口,已经破烂不堪,像是一点点将皮撕开,又一点点将肉扯出,每一下都是慢的,可是其过程的残忍却要胜过天下酷刑。

四个角上的红衣女子,脸上略微讶异,五年来每月一次的敬天之礼,总共六十次,每次这位天祭祀都是沉静的似乎睡着了,从来没曾表现的痛过。

她们活了这么久,见过了如此多位的祭祀,唯有这一位让她们惊讶他的意志。只是这一次,这位祭祀竟为了一个小姑娘而第一次于敬天礼中开了口。

红花儿没有走,她抖着仍旧不听使唤的身体,慢慢地靠近着飏娥。她在池边停住,双脚不听使唤地颤抖,慢慢地蹲下,瞧着飏娥背上布满的腐烂蛇虫,她终于知道那天后池里无意看见的伤痕,如何得来了。

“我,我害怕,我等你带我出去吧。”

红花儿毕竟是个洒脱的性子,就算看见这样的有违人道,残忍不堪的事,心中多也是害怕,那些悲天悯人,欲语还休的感情只是稍纵即逝。

飏娥静直的背脊轻动,他在笑,笑这个半大的女孩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如此逗人乐的话来。

他自己当然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但是叫平常人见了,他也知道不是被吓晕便是要被吓哭的。他笑动的身体使得细小伤口裂地更开了,一些小只蠕虫竟钻了进去。

红花儿看到这一幕,忽地惊一声,而后向后仰去,险些沿着石路滚下去。

她不想如此丢人的,只是这真不是常人能忍受的情况,叫虫子钻进皮肉里,她只能忍受虫子煮熟了进她肚子里。

她开始后悔了,为何要跟着来。

可是为何又不走?因为她不想走,她知道了这敬天的残忍,便更加不想飏娥一个人待着。虽然她知道这样的事,他经历的太多太多,但是她还是想在一旁陪着。

她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开始动摇了,可是她阻止不了这样的动摇。便这样吧,走一步算一步,温莫虽然可怕,但是说到底心里还是疼爱自己的。不至于与自己翻脸无情的。

红花儿一边如此反复思揣着,一边背对着飏娥,在一旁静静地蹲着,画着圈圈等着他。她也不知道这敬天之礼究竟要进行多久,只是等到残月渐渐被晨曦刺破的时候,身后的人似乎有了动静。

晨曦薄光照入,这一天然洞穴中只有方正的腐池现在光下,其余四周皆隐在暗处。

红花儿匆匆转身看去,竟见飏娥浑身赤裸,丝毫不挂,身上森白,染着血水流淌。

她一下反应过来自己一个女子瞧着一个男子的裸体是何规矩?连忙用手捂住双眼,四下漆黑后,耳朵便变地十分灵敏。

她听见清水过身的声音,应该是飏娥在洗净身上的血迹。还有衣物娑娑的声音,像是已经在穿戴衣物了。

等到再听不到半点声响的时候,红花儿好奇地放下了捂住眼睛的手。却瞧见飏娥一张白脸凑地与自己极近,她看着那抹苍白上两只幽黑森静的眸子,忽地吓一跳,人便要滚下了石路。

飏娥伸手一揽,那即将沿着石路一路滚回北苑后池的红花儿便入了他的怀中。

噗通噗通,这样强而有力,活泼健康的心跳声自然不可能是飏娥的。红花儿听着自己的心跳在这诡静的大洞穴中回荡,脸上一红,死咬着嘴唇,心想这下丢脸丢大了。

“跟上。”

身上寒气一散,是飏娥将红花儿推出自己怀中。然后平静地朝着石路返回,对于方才奇怪的声音,闻若未闻。

红花儿愣了一会儿,而后阖上方才不防间被推开后惊讶张大的嘴,才略带尴尬地起了身,跟着飏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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