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归人
第十八章:归人

这是一个非常俗套而且愚蠢的故事。与族长之子指腹为婚的圣女向往中原才子佳人、英雄救美的爱情故事,在未婚夫十八岁生辰的时候离家出走,路遇纨绔遭遇调戏。微服出访的天子赶走恶霸,救下佳人。于是,一段佳话就此产生。

次年鞑子侵入中原,杀到了皇城。天子不忍朝灭,毅然赴死,圣女为表情深,跳下城墙殉葬。

冉安左手摸着洞壁,顺沿着走了一路。也不知是什么时辰,听阿乌讲完,冉安估摸着已经走了大半路程。

她曾经见过寨黎苗苗一面,她猜,那里就是灵魂深处。那时的寨黎苗苗,妖娆的妆容,华丽的盛装,精明的头脑,除去已经破败的嗓音,无一不表明她是个精明优雅的女子,怎么会因为一出英雄救美而以身相许呢?

说起来,长风挺好的一个人,为什么她不喜欢呢?

“就这样?”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故事太简短,总觉得有哪里衔接不上。

“我就知道这么多了!”阿乌也是听镇上的阿麽们说的,这还是他在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的。他也是道听途说,事实如此应该只有当事人知道了。

“所以你觉得我不是故事主角?”冉安伸出舌头舔舔红唇,看来,她有很多不知道的呢!的确,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情与他们知道的出入太多,有些怀疑实属正常,可惜,她占着寨黎苗苗的身子,那她就是寨黎苗苗。

“没……没有……你就是寨黎。”阿乌低头喏喏道,他其实很聪明,只是刚才被冉安的实质杀气吓到了。如今反应过来也不是那么害怕了,人也就清醒了。

人,总是要看得清自己的位置才好。经此一次,他怕是生不起反抗冉安的心思了。

“我想回族里以后,就待在那里。”阿乌想起惨死的父母,眼底的恨意就要漫出来。不够,布达一个人死去还不够,他要让我罪魁祸首生不如死。

阿乌猛的跪下,在黑暗中发出骇人的声响“求求你,帮我,我想报仇。只要能报仇,以后,我任你差遣,做牛做马,绝无二话。”说完还磕了三个响头,并不在乎冉安能不能得见他额头的乌青。

“哦?想我帮你?”冉安勾起唇角,露出得逞的笑。

“是。只要能助我杀了他们,我一定全心全意为您做事。你相信我,只要给我一点时间磨砺,我可以成为您手中一柄锋利的剑。”

“你怎么就那么相信我呢?不怕我知道你心中所想,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杀了你?嗯?”冉安此时也就是逗着他玩,毕竟她的初衷就是将他收入麾下,这么大的一个助力,她又岂会推开。这不,他已经投诚了。

阿乌默然,他还有选择吗?若他不向她投诚,他相信自己立马会死去。那一瞬的死亡之力是那么真实,那么记忆深刻。他,可是听到了不该听的呢。

何况,阿乌相信冉安有能力助他报仇,若只是他,再来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扳倒那个人。

他只是用以后的自由换取了必需的艰辛和磨难。相比较而言,被冉安威胁一翻,反倒是他的幸运了。

“你想报仇,对象是谁?”他不去中原祸害,反而一心想着回苗寨,那么他最大的仇人肯定是族里的人了。

“还是老实告诉我,不然我连你的仇人都不知道,怎么助你。”

真是丧心病狂啊,不抵抗狠命压榨他们的中原人,反而自相残杀,愚蠢。

不过,她把苗寨当家,总是要守护好的,如果有人想要破坏,那只能除之后快了。

“大……长……老!”阿乌说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啃他的骨。

没错,布达阿娘的奸夫就是大长老。他那时年幼,偶然间撞破,然后,他家就受到了灭顶之灾。

大长老心狠手辣,不知何种原因,竟是将布达的双亲也杀害了。

阿乌还以为,大长老会杀了布达与布达的爹呢。

冉安在记忆里搜寻着大长老的身影,终于在她脑海里一面人物墙的角落里找到。原来是在祭祖的时候站在第一排有着圆滚滚的身材,像个弥勒佛一样笑着的人。长风说大长老为了巩固他的位置,帮了不少忙。如今看来,不过是为他的狼子野心做的遮掩。

长风昏迷不醒,无法主持大局;族人躲在圣山,多日之后定要回寨子;七长老死了,可他的势力还在……那他们一定会动手了。昂德云雾的势力多分布在中原,此时又是大雪封山,长风他们岂不是成了瓮中之鳖了?

该死!冉安自责不已。若是找到天山雪莲便回来,就不会被大雪绊住脚步,迟迟不得回族了。

“你想杀了大长老为双亲报仇,然后为我所用。除此之外没有其他要求了吧?”冉安的形式风格即是如此,要一个忠诚的下属,首先得斩断他的退路。

“我……我想先去祭拜我的爹娘,十多年来,我没有机会去看他们,已是不孝……”

“好。等你看过你爹娘以后,希望你能收拾好心情,趁早潜入大长老的队伍,然后取得他的信任。这期间我们就不必再见了,而我,也不会给你任何帮助,一切在你。”冉安眼珠子转了两转,眉眼间皆是戏~,然而她的口吻却正正经经。

阿乌明显被唬住了,连连称是。过了许久,他才深呼一口气,用衣袖拭去额角的汗渍。真是吓煞他也,两腿都发软了。

翌日上午,冉安和阿乌从暗洞出口出来了。向着前方行十来步,便是长风的药庐。

药庐被雪盖着,竟有摇摇欲坠之感,冉安却不担心,长风将房子建的极其稳固,几次大雪封山它都挨过来了。

看着许久不见的药庐,冉安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那双狭长的凤眼眯起,看雪花纷飞。

阿乌的眼贪婪的看着眼前的景,哪怕被雪盖住,看不出本来面目。他大力的呼吸,张开双手拥抱着风与雪,想把多年来的缺席在此刻填满。

“寨黎,你能想象,我做梦都想这样做了吗?”他闭着眼,想找个人分享他此刻的心情。

“你不是说要去祭拜你爹娘吗?走吧。”她要去药庐放点东西,然后去圣山,有人跟着很不方便。

“那你呢?”阿乌的父母葬在南山,此去大约有几里路,可他等不及了。十三年的驱逐,从孩童时开始,他没有去他们的坟头一次,遗憾满满的被装在破烂的心里,不断溢出。

冉安没有回答,径直向前走。阿乌握紧了拳头,又松开,转身离去。

我们的交集从这一刻开始缠绕,哪怕,只是我一厢情愿。你是我的主人,而我,也许只是你的一条狗。

小谷紧紧的抱着冉安的发根陷入沉睡,因这几天总待在雪地里,它已经被冻僵了。

冉安走进药庐的里间,把小谷拿下,放进罐子里,还铺了几块碎布。

走进长风专门养蛊的小房间,架子上空空的,积了许多灰尘。心下庆幸,幸好芯子将这些都收了起来。如果被心有歹意的那人拿走了这里的蛊,后果将不堪设想。

换了身衣裳,将包袱里的盒子拿出,就往圣山跑。她已经等不及了,忘了从阁楼观察村子的动静。

圣山在半个月前已经被大长老拿下。他把村民们关起来,说这是族长的意思。每天都派人寻找躲起来的芯子等人。

大长老坐在本属于昂德云雾的位置,听着底下的人汇报。“……我们找了整个苗寨,还是不见人影……”

“砰”。大长老抄起茶杯就砸到地上,碎片飞溅。“废物,都是一群废物,那么多人都找不到一个女人,还是带着一个伤病的女人,你们都是为了什么加入平原派的?吃么?”

跪在底下的人整个身躯都不停的颤抖,被碎渣刮伤了脸也不敢去抹,趴着身子等候接下来的处罚。

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天来汇报的人都被大长老杀了,他,也不会幸免于难吧?

“爹爹,干什么生气啊!”少女穿着粉红的厚袄,扭着身躯从门口进来。看了地上的人一眼,走缓步近。他看见她赤着足,脚踝处挂着两个无声的铃铛。

“先下去吧!”她说的不急不缓,用脚尖踢了一下他的手臂。

“啊~”他随着她的话动了一下,她的脚就踩上了他的腕骨,只听见‘咔蹦’一声,他的手断了。

“快走,等我爹爹杀了你吗?”她的话已经带了一丝怒气,就像对待不听话的狗狗失去了耐性。

他忍着疼,连滚带爬的离开。

“爹爹,现下可消气了?”少女的手抚弄着挂在脖子上的蛇。

“仡户名蝶,你能不能像个大家闺秀?”大长老看着手下离开也不多话,只是对于仡户名蝶喜欢舞蛇的事颇有微词,就忍不住连名带姓的叫她。

“这样不好吗?我为什么要像大家闺秀?你说的,我,如此这般……像极了娘亲呢!”她走到长桌旁边坐下,墨色的小蛇绕着她的手臂,一圈又一圈,直到将它的脑袋窝在她的锁骨。

“哼!像她有什么好。年纪轻轻就去了。”大长老回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除了爱就是恨,心中的恨意就如燎原之火,生生不灭。

“你如此已然好极,不用刻意去模仿你娘。这么冷的天,就不要光着脚了。”大长老靠近仡户名蝶,布满茧子的手抚上了她的头顶。

“知道了。”仡户名蝶披着长发,只用一条蓝色的丝带将两鬓的一缕发绑在脑后。

“大哥最近也不知怎么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大长老摸上圆滚的肚子,扶着桌坐下。他恨的只有都拉乌一禾,凭什么娶了圣女又占着嫣儿的心。嫣儿生下了名蝶就去了,这么多年来,他对她的恨都转移到了都拉乌一禾的身上。

去年,老族长死了,今年,他就让他的儿子去陪他。

“这段日子他都把自己关在房里,吃饭都是差小莫送的,今日我看到他,从他旁边走过,他理也不理我。”

“怎会如此?”他也恨极了嫣儿,可这两个孩子,他却是疼到了骨子里的。毕竟,没有爱又哪来的恨呢?何况,她都走了那么些年了。

“你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发觉的吗?”事关他的儿子,他有些心急了。

“大年那会。”她撑着头想了想,又道。“可能还要早些。有次我看到他穿的很严实,怀里抱着黑色的布包,往药园去了。我还在河边还看到了豆豆。”

那时,她的几条蛊蛇都往外跑了,她就追到了河边,看到豆豆还有掰着脚的大哥。

“你真的看到了你哥哥吗?”大长老头痛不已,用手揉着额头,思绪穿进过往。

冉安抱着盒子到了圣山后面。地上的积雪被清扫的干净,一条青石台阶蜿蜒着,延伸至山顶,‘等你来’的寓意不言而喻。

这么无耻么?冉安勾唇一笑,盯着山顶的目光无比幽深。

她穿着乳白的棉袄,还包了白色的头帕,在这雪地里晃悠。山顶的人看着山脚,白茫茫的一片,头晕眼花。

冉安上前两步,靠近了石阶,在此留下暗门的接头暗号。再次看着山顶,两个包着黑色头帕的人推推囔囔。冉安笑着,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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