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草从寝殿出来的时候，眼睛是哭得通红的。初云拉了她的手臂问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

穗草摇了摇头，却“噗通”一下跪在初云面前：“多谢娘娘！穗草从今日起必定结草衔环报答娘娘大恩！”

这样的大礼到让初云变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她忙拉了穗草起身：“这到底是怎么了？”

“你安心吧。”路闻荨也紧跟着从寝殿里走了出来，对初云笑了笑：“太后只是说，如果不是你求情，她必然也会赐死穗草的。这丫头是个衷心的，你放心用就是了。”

听路闻荨这么说，初云也便放心了。

出了祥瑞殿，路闻荨便邀初云：“来我这下棋吧？”

“好。”初云深深地吸了口气，驻足于祥瑞殿前看着天，有些感伤地喃喃自语：“扬昭仪，你托我做的事我做到了，你好走！”

她很清楚，再过不了多久扬昭仪就会被人们所忘却，也许还有许许多多个扬昭仪即将在今后的选秀中被选进宫中。大概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了，由不得自己，只由得命。

可她心里却知道，这样的命，她不服。

到了祗凤殿，路闻荨却没有把棋盘拿出来，而是叫宫人都退了下去。

“坐！”她引着初云到寝殿里让初云坐在了桌边，又亲自给初云倒了杯茶：“今日皇上同你说什么了？”

耸了耸肩，初云抱怨道：“说什么让我放弃贺家，她留我妃位保我性命。也不知道今日发的什么疯，和我说了许多乱七八糟的。”

“那你是怎么说的？”路闻荨也给自己倒了杯茶，歪着头看着初云：“你不觉得最近皇上对你越发不一样了吗？”

“有吗？”初云挠了挠肉，皱着眉看着路闻荨：“好像是有点儿。他不会还因为我那日没侍寝耿耿于怀吧？也太小气了！”

叹了口气，初云端起茶杯道：“我还能怎么说？也不知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挺烦的。我说我是贺家的弃子，他偏偏又不相信。然后我又说他不相信我，大约是把他惹恼了。”

“阿云啊阿云！”路闻荨嗔了她一眼哭笑不得：“这是皇上在给你机会呢！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地把握住呢？你说你是贺家的弃子，别说是他了，就是我也不尽然相信啊！你难道就没感觉到吗？皇上似乎是喜欢上你了。”

“什么？！”初云被路闻荨这话吓了一大跳，手一抖杯中的茶水洒了她一手：“你说他喜欢我？不可能不可能！他那么讨厌我，回回当众给我难堪！再说了，她心头宠不是珍昭容嘛，那轮得到我呢！”

“你可别急着否认。”路闻荨拿了帕子帮着初云一起擦洒出来的茶水：“昨儿皇上同我说起贺家最近的动作，说是真的打算动贺家了。后来他又问我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除了才情之外的品行好不好。”

也不见路闻荨有什么其他的表情，语气里倒是真真切切地为初云高兴着：“他说你虽是贺家女儿，到底是他的妃子，他想留你性命，又让我劝劝你放弃贺家，没想到他今天到自己给你说了。”

“再说了。”路闻荨拍了拍初云的手臂：“你想啊，从你的那个小宫女挨打到昨儿扬昭仪的事情，若换做从前他定是要治你的罪的，如今倒有些处处护着你的意思了，这不是喜欢上你了是什么？”

拍了拍额头，经路闻荨这么一说初云才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怪不得她总觉得最近的羽玄景奇奇怪怪的呢，原因竟然在这里！仔细一想还真是，羽玄景可不是对她越来越宽容了嘛！

这羽玄景不会真喜欢上自己了吧？初云被自己这想法吓了一跳，猛地摇了摇头：“不可能！他顶多是比以前对我好点儿，可要说喜欢上我那还差得远的呢！可能……最多就是看着顺眼了点儿吧！”

“你呀！”路闻荨点了点初云的脑门：“这是好事儿啊，你怎么还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呢！”

初云看了一眼路闻荨，撅了噘嘴：“阿荨，我真的不愿意把自己的一生托付在他身上，不说别的，就说一个贺家，我就觉得我在宫中已经永无出头之日了，我不想这样。”

“哎！”路闻荨也知晓初云的难处，到底没忍住还是问了一句：“你方才说，你是贺家的弃子，可是真的？”

“是啊。”初云揪起打湿的衣袖的一角来回扇动着：“其实贺家也很怕皇上的，也知道送了女儿入宫必然不得皇上喜爱，所以才从我进来没送我大姐。而且我进宫前虽然大姐来说让我知恩图报，但进宫后我和贺家再没有什么联系了。”

“可是……”路闻荨又替初云把茶倒满：“如果贺家真的出了事，想来还是会找你的，你可会帮他们？”

听路闻荨这么说，初云放下手中的袖子，一反常态地严肃地看着路闻荨的眼：“阿荨，贺家真的要出事了吗？皇上这次是不是想要将贺家连根拔起？”

“哎！”看初云这样子，路闻荨以为她还放不下贺家，只是叹了口气：“也不瞒你说，皇上是打算动贺家了。阿玲嫁给了二王爷也只能保得她自己的一条命，这回皇上很认真，看样子是打算连根拔起了。”

“太好了！”确切地听到路闻荨这么说，初云却笑着抚了抚掌：“假若贺家出了事，头一个拍手称快的一定是我贺初云！”

“阿云……”路闻荨怎么也没有料到初云会是这样的反映，怔怔地看着初云道：“阿云，虽然我知道你是后来才到贺家去的，他们待你定然不好，但是究竟为什么，让你对贺家好像恨之入骨了呢？”

“杀母之仇。”

初云短短的四个字却说得路闻荨心惊肉跳，她大约想到了能让初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都恨之入骨的事情一定与她的母亲有关，但她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严重的事。

“阿云。”路闻荨担忧地看着初云眼中的恨意，轻轻地将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臂上：“那你为何不告诉皇上呢？若他知道了，必然会相信你并没有帮着贺家了。”

深吸一口气从方才的恨意中渐渐平静下来，初云对着路闻荨抱歉一笑：“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我本就不打算卷入什么是非纷争里面，何况他若相信我无论如何都会信，若不相信，即便这次信了下一次又会生疑，累得慌！”

初云也拍了拍路闻荨放在她的手臂上的手：“阿荨你放心，我不会与你抢他的。你既喜欢他，又要应付那么多喜欢他的人，已经够辛苦了。何况我也不觉得他会喜欢我，他心里不是有了珍昭容了吗？”

听初云说到珍昭容，路闻荨却摇了摇头：“阿云你把他想得太简单了。”

这会儿到轮到初云有些糊涂了：“若他不是心里真有珍昭容，又何苦还忤逆太后的意思非要迎以为民女进宫，还对她处处维护宠爱有加呢？”

“这事儿宫里的老人都知道。”路闻荨也不避讳初云：“你知道前皇后吗？”

“知道，是熙和的生母。”初云隐约猜出了些什么：“赫仁皇后是你堂姐，十五岁就跟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皇上，皇上登基三年之后就大去了。”

“对。”路闻荨喝了口茶继续道：“外人不知道，他们看上去相近如宾，其实皇上和前皇后恩爱有加。这珍昭容也是因为长相酷似我表姐才被皇上看中的，所以太后即便反对，还不是容了她做到了今天这个位份。”

又是一桩皇家秘辛，初云摇了摇头：“这么说来我还挺同情皇上的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子不在了，只能寻一寻和她相似的人来代替着，真是可怜又可悲！”

“嘘——”听初云说的话越发失了规矩，路闻荨又拍了拍她的手臂：“可愈发会胡啐了！

初云耸了耸肩，对路闻荨埋怨道：“你就不该和我说这些的！我若在见到珍昭容，必定会回回都想起这事儿来。你说她多可怜啊，被别人当做替身，你还让我怎么见她嘛！”

路闻荨到对此不以为意：“也就是你心肠好，别人若是知道了可不就当个笑话来看！不过这珍昭容也真是够小家子气的，亏得她的长相了，不然这辈子哪有福气享受天家之福！”

“这哪里算得了什么福气！”初云小声嚅嗫道：“一介民女进宫不被天后喜欢，又被那些个妃嫔欺负嘲笑，她又是个胆小的，前些日子还失了孩子，我看她这日子可难过着呢！”

“嗤——”听她到同情起别人来了，路闻荨只笑着打趣：“你还说她！我看你的日子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如今你又把皇上惹恼了，今后的日子怕是还不如她！”

说笑着，这会儿的气氛到是比方才好了许多。初云在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只要路闻荨不再与她提起那个小气皇帝就好。她大约也是怕再说下去就真的应证了路闻荨的话，那她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