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杨坚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公元581年，杨坚代北周，改国号隋，北周享国二十四年而亡。

历史上著名的隋大业正式拉开帷幕。

月夜风高，杨广站大兴城城墙上，他目光幽深如深潭的水，玄色的衣袂纷飞，月色勾勒出这座城的雄伟磅礴。

不知为何，杨广竟想起贺城来，那座古城还在陈国的土地上，孤独的屹立着，他想起母亲曾对他说，总有一日，你要得到这座城。

登在高处的感觉果真是极好。

“起风了，殿下当心风寒。”杨广今日被封为晋王。

杨广拉过锦瑟的手，她青色的衣衫在月色的掩映下泛了乳白色的光。

她向来爱穿青色衣衫，像是窈窈而立的青莲。

他想起谢朓的《江上曲》：易阳春草出，踟蹰日已暮。莲叶尚田田，淇水不可渡。愿子淹桂舟，时同千里路。千里既相许，桂舟复容与。江上可采菱，清歌共南楚。

那位芳龄少女，踏着青青绿草，婉娈多姿，徘徊在易水之滨。不知为何，杨广总觉得锦瑟应是这样的女子。

可她却是谨小慎微，从不多说一句话，从不多行一步路，任何事都做得极其完美，可杨广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心疼。

两年来，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听她改了称呼，笑着问道：“你都知道了。”锦瑟拿起手中棕色的羊皮披风给他围在脖子上。

“恭喜殿下了。”杨广置之一笑。

“锦瑟，站在高位，就必然要满手是血。”锦瑟听着他的声音没有波澜，却深知他心里最真实的想法，他原是最不想杀人的。

她已知那日初见时发生的事情，他注定是王朝的男人，注定要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那个王位。

“殿下，这个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不肯下手杀人，就只能等着别人来要你的性命。”杨广回头看着身旁的女子，太多的话，都不像是从一个十一岁小姑娘嘴里说出来的。

“锦瑟五岁时，养母过世，她对我说，我当年是被一个老嬷嬷抱去的，老嬷嬷当场就亡了，锦瑟至今也不知父母是谁，如今也不想知道了，后来养母身亡后，我就开始在贺城太守家里为奴，好在太守怜我。然而锦瑟知道自己只是寄人篱下，只得安分守己保一世平安。锦瑟是如此，殿下是天之骄子，亦有更多的身不由己。”杨广听她细细到来。

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讲着那些过往。

杨广将锦瑟拥在怀里，用披风紧紧将她裹住：“锦瑟，以后，你会有我。”

“有我在，你不需要这般坚强。”锦瑟埋进他的怀里，感觉到有滚烫的东西从眼角处滑下来 跌落到地上。

她不敢奢求，这样就好。

他知道，当年杀死教书先生是母亲对他的考验。

他也知道，杀掉教书先生，只是一个开始。

杨坚在北周称帝时，曾将北周宫里不肯降服的侍卫捆绑起来，让杨广与其他几位兄弟亲手将他们杀掉。

杨广举着刀，却迟迟下不去手，脑海里想起锦瑟对他说的：“殿下，这个乱世，本就是弱肉强食，你若不肯下手杀人，就只能等着别人来取你的性命。”

他拿着刀，用尽全身力气刺下去，他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他听见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他竟然，慢慢喜欢上那种快感。

这两年来，他杀了无数的人，当他杀掉从小看护他的奶娘时，他就已经麻木了，母亲说，那个奶娘是北周后主在位时安插在杨府的眼线，当他无情的挥刀杀掉他视作亲娘的人时，他就知道，他已经变了，再也不是以前的杨广。

杨广开始杀人于无形，开始深不可测，甚至变得越发狠毒。

这不过是他用无数人的生命换来的生存之道。

他要做的事太多，他必须好好保护自己。

不知不觉，他想要得东西越来越多。

只是还好，他身边还有锦瑟陪着。

杨广每天白日里让锦瑟去未央阁练琴，到了晚上便派人偷偷将她带进自己的寝宫，他倒也不是要对她做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是因为晚上常常做噩梦，只有她鼓的瑟让他觉得心安。

后来就渐渐成了一种依赖，没有她，他一夜都睡不安稳。

进过晋王寝殿的都知道，杨广的床边，还摆着一张精致小巧的红木床。

他们的关系很微妙，在外人看来，锦瑟不过是晋王府里众多歌姬中i的一个，而杨广知道，她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女人。

锦瑟虽没问过他这样的安排，却也明白他的用心，她并不要什么名分，只要在她身边就好。

独孤氏对杨广说过：“阿英，母亲希望你会是这个天下的王者，所以一定不要有在乎的人，那会是你的软肋。”

他是这样在乎锦瑟。

所以他必须要爱的隐忍，若是母亲知道，母亲一定不会留下她。

开皇二年，时局渐渐稳定下来，杨广去给独孤氏请安。

独孤氏倚在贵妃榻上，杨广倒了新进宫的毛尖茶给她端过来。

“阿英，你已经很久没来看母后了。”独孤氏几个儿子里她最喜欢的就是杨广，他是她一手栽培出来的，如今这个孩子，只有十三岁便已经让许多人刮目相待，他在不是那个因杀人而躲在一旁哭泣的人。

“儿臣前一段时间去洛阳办事，确实冷落了母亲，这不是拿了母亲最爱的蜀锦前来探望吗？”他嘴角带笑，像个孩子一般。

独孤氏看着一旁妃色的蜀锦，拿起放在地下的一幅画递给杨广：“阿英，你看看画上的女子可还中意？”

杨广只瞟了一眼，那画上女子着月蓝色长衫，很是端庄，他没有瞧清面容，也不想看清。

“那是南梁的公主，闺名萧宛玗，生性婉顺聪慧、知书达礼，又通医术，颇知占侯……”

杨广只觉得有些头疼，原来这些都是身不由己。

“母后，这些事，能放在以后再谈吗？”杨广的语气中渐渐少了耐心。

“你别以为你那些事母后不知道，只有梁国公主配得上成为我大隋的晋王妃。”独孤氏丝毫不退让。

“难道我娶妻也要受母后的控制。”杨广语气低沉，有些嘶哑。

“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必须听我的安排。”她望着杨广，一字一句说道：“打败我，打败你父亲，打败你大哥，将天下赢到自己手中，你成了王，自然会自己做主。”

“母后……”杨广渐渐平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