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嫣零微微一怔，无意识地回过头，透过层层飘飞的黄沙，蓦地瞧见一个颀长的身影，一袭孔雀蓝的衣裳，腰间系着同色的玉佩和白玉扣带。一双黑眸幽深莫测，目光相接的瞬间，他飞快地朝着她飞奔而来。仔细看去，竟是残月！

落日西沉，天色缓缓黯淡下来，四周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见细沙深陷的声音，慕嫣零一跃而下，心想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前方却远远传来一个银铃般的女声，“月，你怎么这般没有礼貌。”

是她！慕嫣零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望向刚刚在她身旁站定的太子鸿，洋洋洒洒的黄沙在她眼前簌簌飘落。

还坐在那个坐骑背上的倾城指着疾步而来的残月，惊讶地说道：“那个不就是我的倒霉相公吗？”把最后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喃喃道：“我管他是谁呢，反正我也已经逃婚了。”

“在这里偶遇残月王子，实在是幸事。”只见太子鸿的身影上前一步，隐约超慕嫣零所站的方向微偏了头，摇着扇子笑看残月，声音极是沉稳动听。

龙伊走到慕嫣零的旁边，“你认识？”

倾城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站到慕嫣零的另一边。

最后一缕夕阳也消失在天际，静谧庞大的黑暗随夜幕低垂渐渐变得窒息迫人，单调使疲倦像链条一样缚住直觉。头顶没有月光，只点缀稀疏星辰。慕嫣零长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暗影，她弯起嘴角，淡淡道：“他们不是妖族吧。”

她没有回答龙伊的问题，言下之意就是她不认识他们。

她淡淡地看了眼紧张的少年和与他亲昵的少女，突然间笑如春花般绽放，“他们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呢！”

站在他们对面的残月听到她的话，瞳孔猛地放大，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他们是倾灵国的王子和圣女，来与我妖族和亲的。”龙伊偷眼瞧了瞧一旁的倾城，“我们也该回去了拜见族长了。”

倾城没有反应。

慕嫣零倒是对倾城笑了笑，“倾城，我先随龙伊去拜见族长了。”

“姐姐真是狠心，怎么能就这样离开呢？”倾城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嫣零。

“啪！”一个爆栗敲在她的头上，龙伊哼道：“倾城，你想被罚吗？再废话你就别想再回妖族了！”

倾城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她指着站在面前的两人，转移话题道：“他们怎么处理呢？”

慕嫣零在少女身上扫了一圈，见她闪躲着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样子便疲倦地收回目光，“那这就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了。”

倾城和龙伊同时明白了她的意思，这两个人与她无关。

残月从未想过她会这样说，眼前的她似乎比以前更加漂亮，气质也变了不少，但他可以确定，她就是零！

“零……”他最终叫出记忆里的名字。

他旁边的少女却惊慌地看着慕嫣零，仿佛她会抢走自己的宝贝一般。

慕嫣零当然是认识他们俩的，残月和舒鸾啊，果然，她还是无法忘记。

他们都在看着慕嫣零，可是，她只是依旧笑着，对这个称呼毫无反应，就在他们以为是对方认错人的时候，这位大小姐好像是梦游忽然被拽回了魂似的，终于开口了。

“你是在叫我吗？”她抱胸看着他，一脸茫然。

残月上前一步，离得更近了，“你……你忘了我吗？”

慕嫣零歪歪头，抬头一眼就看到云层如墨，低低的仿佛要落到肩上，气氛安静地诡异，“我根本就不认识你。而且我也不喜欢被别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我很可怕吗？你的小美人竟然用那种眼神看我。”她眼睛一眯，声音也带上了寒意，“我很不高兴呢。”

“月……”舒鸾没想到会遇到她，她只是陪着残月来与妖族公主和亲的，不知道她也会在此出现，她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维持着她的高贵优雅，无论何时何地她也都是最耀眼的存在，自己怎样都比不上她，即使过了这么久，所有的人都还记得她的美好，北夜大人，宇文无痕，朔风，残月，甚至是任何一个见过她的人。

他们怀念地叫她零，他们崇拜地叫她零殿。可是，自己却害怕再见到她，因为，她总是能轻易地打破自己的幸福。

慕嫣零的目光又冷又愣，空空如也。面色略显苍白，唇角还是扬起一丝笑，牵起太子鸿的手，“时候不早了，不如我们先去拜访妖族族长，倾城还等着与王子叙旧呢。”

弯月如勾，天空一片澄净通透的墨色，两人并肩离去的背影真似一对璧人。

残月动了，一把抽出腰间的长剑，剑如闪电般刺向慕嫣零。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太子鸿搂进了怀中，渐渐触到他衣服的那一刻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太子鸿甚至能够感觉到剑尖传来的凉意，可是那剑始终都没有再进一分。

慕嫣零转过头，残月看到了她的眼睛，墨蓝色的漩涡中什么都没有，她的眼中没有他，没有舒鸾，没有愤怒，没有害怕，一片虚无。

“真是不好意思，我生气了呢。”就在这一刻，慕嫣零垂眸，“息渊，还不出来吗？”

“是，我的主人。”就在他心下疑惑之时，身后突然有股力量袭来，残月凌厉地装过身，一手挥开指向慕嫣零的长剑。

残月紧紧握住手中的长剑，抑制着他的恐慌，尽力地维持着他的气度，看着缓缓逼近的白衣男子。

慕嫣零睁开了她的眼睛，这个样子的慕嫣零是他不曾见过的，高高在上，似乎不把万物放在眼里，现在的她，仿佛能主宰一切，让他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偌大的沙漠，好似只剩下他们五个。

舒鸾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即使她是倾灵国的圣女，可是她的能力根本不能和息渊相提并论，她甚至承受不住息渊释放的威压。

慕嫣零推开太子鸿的怀抱，随意地站着，似乎感觉不到息渊的灵压，她看着他的眼神染着凉意，“你竟然对鸿动手，理由？！”

这是她吗？

明明是可以为了北夜可以牺牲姓名的人啊，竟然为了别的男人而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零，我只是想让你承认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零。”

“不要太幽默。你怎么知道我是谁？你了解我吗？我没有，我永远不去猜测他人。”

他无言以对。

自己从未了解，她的存在只是一个谜。眼见着她那般惨烈的消失，他还是无法相信这是真的，直到现在。

似是知道他的想法，慕嫣零平淡地说：“你所追求的风景，和别人想看到的风景，始终是不同的呢。”

她最后的叹息近乎呢喃，却掩饰着她的酸涩和脆弱。

残月一怔，到底是他忽略了呢！那个挂着笑容的绝世容颜下的伤痕，是他忽略了啊，也许，她现在这样就挺好，有太子相伴，也是不负此生了吧？！

“对不起，姑娘，是我唐突了。”他的声音中带着满溢的释然与遗憾。

换回那个陌生的人称吧，她不再是她。她不再是“慕嫣零”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