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主……零。”

“夙黎呢？”慕嫣零垂下睫毛，低声呢喃，似是在自言自语。

“呵呵。”息渊轻笑出声，“他？那个被中丞大人活活烧死的人族少年？”

“嗯。”慕嫣零淡淡道，“息渊，你也不是这个世界的吗？”

息渊在她耳边轻声说：“对。我一直在这匕首里，只不过在日月光华下逐渐觉醒，在这把匕首被封印的时候借助外力才幻成人形，等着有人能解开封印，带我出去。”

慕嫣零唇角的笑逐渐隐没，从息渊怀中站起身，还是没有留住吗？

当时，夙黎就是在她面前，被中丞大人的阴灵黑火焚烧。当时自己力量太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逐渐消逝，事后偷用上古禁术将他的灵魂封印在柳熵里面。后来她有能力主宰一切的时候却又找不到柳熵了，如今绕了那么一大圈，却仍然回到了自己手中。

“我记得我将柳熵放在枕下，怎么会掉在这里呢？”慕嫣零脸上挂着笑。

“他的灵魂被封印在匕首里的时候，已然虚弱不堪，我也刚化成人形，灵力尚缺。不知道从何处袭来一股位置未知的力量，将我们带到了这里。”息渊带着无限感慨，“不过，他灰飞烟灭之前心心念念的还是某个人的名字，还真是痴情的人族。”

慕嫣零心中略有震惊。痴情？可是，他只是她的黎哥哥，那个人给自己的关怀和体贴是最让她窝心的，死时，还是孤独的一个人。到底还是自己的错。良久，她缓缓开口：“他离开的时候，还说了些什么吗？”

息渊微微笑着，说：“他说，小零，如果容许我再过一次人生，我愿意再遇见你。因为，我只想遇见你。”他的眼神犹疑不定，复杂至不可说。看着慕嫣零清秀的侧脸，“你呢，愿意再见到他吗？”

她笑了笑，摇了摇头，“不想。”转而看向息渊，四目相对，“最好不要对‘如果’那样的东西期待太多。当美丽、纯粹、真实的事物被破坏，重视的回忆和梦想被摧毁时，恨意便开始萌发，恣意蔓延开来。如今的我，只是活着而已，无法给他想要的东西。”

息渊低下头，长发遮住了整张脸，在黑暗中微微颤抖，沉声吼道：“你怎么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慕嫣零轻勾嘴角，“我不知道。知道又如何，我却还是什么也给不了。”

“原来如此……”

息渊不能说她这样是对是错，她只是经历了太多不愿经历的事情，变得麻木而已。只是麻木比漠然更可怕，因为它是漠然生长的土地上残留的花梗。

“好了，出去吧。”话音刚落，虚无的幻境变为荒芜，息渊轻笑一声，化作她右耳的一颗青玉耳钉，他终是寻到她了，这万年来的孤寂过去，只剩满心的安宁与快乐。

阖拢的的眼眸倏地睁开，橙黄的阳光四处射，此时，还未行刑，好像一切只是瞬间。

太子鸿无言，只是转过头来温和地望着他，淡淡地瞥了一眼她右耳上的青玉。

下一刻，那膘肥体壮的刽子手已经提着明晃晃的大刀站到了冷星邪身旁，站在阴影处的华隐也握紧了手中的刀。傍晚的太阳依然强烈，照在刀背上，反射出刺眼的金光，而冷星邪依然是低着头，不为所动的模样，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是生是死，围观的百姓们喧闹的声音也顿时笑了不少，皆是屏息等待着，法场之上一片肃杀之气。

蓦地，那上官清绝坐直身子，扔下一块红筹子，高声喊道：“行刑！”刽子手已经举起了大刀。

所有人的呼吸都沉重了许多，似乎已经看到了血肉横飞的场面。刽子手将大刀举过头顶，慕嫣零就伸出手，在右耳上轻轻摩挲，“息渊……”

顷刻间，那颗青玉化作一道青光，如一道光电一般向冷星邪冲撞而去。周围掀起一股强大的力量波动，躁动了起来，耀眼的金光笼罩在整个法场之上，莫大的压力浩荡四周，围观的群众被汹涌的力量推拒着向后退去，金光瞬灭。冷星邪已经消失在原地，而华隐，抓着刀的手青筋暴起，晦暗不明的盯着慕嫣零。

而她，礼貌地报之一笑，右耳耳钉闪着莹莹的光芒。自不量力是人族的本性，它使他们不能认识事物的真实本性，就这一点而言，华隐确实是人族。

“走吧。”慕嫣零淡淡道，随即转身离去。

“娘子！”太子鸿迷惑地皱了皱鼻子，快步追上去。两人并肩走着，沉默了许久，他轻轻地说：“那个绿石头是谁？”

“怎么？”慕嫣零轻哼，“不再装傻了？”

不告诉他？没关系，他再接再厉地凑到她面前，巴巴地把她搂进自己的怀中，“娘子，你不告诉我的话，我还可以把皇宫的禁锢加在妖的身上哟！”

这，算是在威胁她吧？

她从他的怀中退了出来，嘴角是魅惑的笑，“鸿，那你试试吧。”青玉微微颤动，似乎能够感受到慕嫣零压抑着的愤怒。

当然不敢啊！这一次，太子鸿故意叹了一口气，很委屈地说：“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娘子，你告诉我的话，我就当做没有见过他，好不好？”

怔了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刚刚还是威胁，现在又变成了委屈？不过，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麻烦还是能少则少了。“他是我弟弟。”

太子鸿意外道：“那他就是我的小舅子咯？”

青玉微微发红，它要强烈地表达自己的反抗。慕嫣零眉微挑，揉了揉自己的额头，“嗯，他叫息渊。”

他眨了眨眼，“息渊……小舅子！”

“就叫息渊。”慕嫣零摸了摸耳上的青玉，“回宫吧。”

“回什么宫啊！宫有什么好回的！更何况刚刚见到小舅子，我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太子鸿亲热地拉起她的手，眼睛却盯着她右耳的青玉，诡异极了。

“回宫。”慕嫣零淡淡一笑，望着天空中逐渐显现的月亮发呆。

夜色越来越深浓，街市渐渐地疲倦下来，人越来越少了。少年牵着少女离开菜市口，慢慢地走着。

天已黑。太子鸿和慕嫣零两人走得都不快，慢悠悠地样子像是在惬意地散步。

太子鸿看了看她，沉吟半晌，道：“你觉得青岚国怎么样啊？”

慕嫣零眼皮都懒得挑一下地说道：“青岚国很好，是个很不错的国家。”

太子鸿从她的话中听不出虚假得意思，他叹了一口气，“那我呢，你觉得我怎么样？”

他看到她的动作顿住，好半晌才装作平静地笑了笑，“你也很好，是个好人。”

在听到慕嫣零的回答的时候，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半晌，太子鸿终于哽出一个字，“嗯。”

但是，在离宫门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忽然狂风大作，一道黑色的烟雾仿佛从天那边冒出来将二人笼罩住，连青玉也没有丝毫反应。然后一道光束以闪电般的速度缠住了太子鸿和慕嫣零的腰间，半空中一阵疾风吹过，两道人影迅速地消失了，徒留薄薄的黑雾渐渐飘远。

黑色的鸟群驮着厚重的积云，在天空盘旋，忧郁而不祥。彼时冷月已经被夜色染成铅灰，在风中默然地渐次消翳。寒气四起，森冷逼人，一切都勾勒着萧瑟之意。

慕嫣零处子般平静地眼眸划出静默的波纹，闪烁着丝帛般的柔润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