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窗全开着，雨做了重重的帘子，那么灰重地掩压了世界。

“下雨了？”

将手伸出窗外，静静地感受着雨滴的重量，慕嫣零的蓝瞳中包括了这世间所有的斑斓与荒芜，也是外表的冷漠不肯理睬内里的晴空。

“够了，中丞大人……够了……”她抱着头蜷缩在墙角，双手紧紧地抱着双肩，蜷着的双脚摩挲着地面，还在一点点地挪动并闪躲，如同受伤的幼小兽类。

“殿下，您是至高无上的魔域之主，岂能和此等低贱的魔来往！”他的脸因为激动和愤怒而格外扭曲。

她止不住地哭，止不住地哭…...

“我本来就不想当这个什么狗屁魔域之主，中丞大人，要是你来当，那就一切都好了……我本来就不想当……”

少女脸上泪痕狼藉。

“殿下！您要是再这样一天到晚跟他厮混，不好好治理族中之事……我绝不了你的心，就不信绝不了他的命！”

……

还是，倒下去了，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厉声尖叫。少女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唯一的朋友紧紧闭上眼睛，鲜血如同眼泪办温暖地汩汩涌出。她感觉自己是被世界抛弃的可怜虫，她的世界从此只有她一个。

“殿下，魔域之主没有所谓的朋友，因为您，不能有牵绊！”

……

闭上眼，清晰地感受到雨水带来的凉意。她一直以为自己永远都谈不上回忆，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存在值得牵挂的东西。曾经的拥有都不过是为了未来的失去。然而此时此刻，她却不得不忍受往事的肆虐，只是自己已经快要遗忘曾经不堪的自己，时间过去多久了？一万年，还是十万年？

十二岁，她怀着如此不可思议的强烈恨意，将稚嫩的左手送进了中丞大人的胸膛。只是轻轻一用力，那颗讨厌的心脏便停止了跳动。在那段毫无知觉的时间里，她第一次获得了嗜血的快感，在一旁清醒地观望着这具濒死的身体恭敬地拜倒在自己的脚下，被山呼海啸的臣服声簇拥着，站上了权利的巅峰。那就是自己吗？她自问。

她记得中丞大人闭上眼睛是吐出的最后一句话，他只是轻声安慰着自己，“恭喜吾帝能力觉醒……臣死得其所……”

又似在安慰自己。

可是她已经忘记那时自己看着他的眼神，也许是释然，也许是不甘，也许是什么都没有吧……时间真的过去地太久，太久……

回忆这东西对她来说，不过是时刻提醒着她远离一切的警示，若一切尚未如此仓促地开始，她希望能够平平淡淡地活着。不过这场雨竟让她想起了自己曾经是这般的惊惧无着，看来她终究是不到该忘却的时候，因此必须继续面对孤独。

睁开眼，墨蓝色眼眸一如冷涧倾泻一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无论怎么样，因为有了当初的经历，才会有现在的她啊。在她的衣襟上，浸染着昏暗厚重的血腥味，无法抹去。

关上窗，窗外的雨还在下着。“咳咳……”一声压抑的轻咳自喉间传出，看来上次救那个太子流的血有点多啊……

“圣女大人，外面下雨，寒气重，您还是别开窗户了。”一旁的沁竹闻声，连忙上前扶住慕嫣零。

“沁竹，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你就别跟着了。”慕嫣零不着痕迹地避开沁竹递过来的手，撑起一把精致的油纸伞，在沁竹担忧的眼神中走出了阁楼房间。

抬眼望了望，雨中的青岚皇宫似乎也别有一番韵味。远方似有袅袅雾气笼罩着不真切的宫殿，各色的琉璃瓦雕琢而成的龙骨在雨中迷离，一条蜿蜒盘曲的青玉石路处处晕开一圈圈涟漪，似叹息似挽留。

抖了抖裙摆，慕嫣零在心底又一次地嫌弃这繁复累赘的衣裙，青岚国的女子的衣服都是五六层的，连这大夏天也不例外。她身上这套宫装就更是如此了，不过话虽如此，重量却是基本没有，轻如鸿羽一般。

走着走着，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御花园。

雨水在伞上绽开，幻出朵朵水花，明明是件很诗意的事，却被眼前的亭台里的人影给完全破坏了。

“哇……这个圣女果然是很漂亮啊……”与昨天在宴会上相比，是不一样的漂亮。昨天是高贵华美，而今天是清雅绝俗。上官清绝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禁感叹出声。

“上官中郎将，你怎么了？”一声似有若无的清音从雨中飘来，带着几分潮意。

“没……没事。”狼狈地回过神，猛然起身，上官清绝难为情地一笑，“对不起，圣女大人，让你见笑了。”

“不打紧，我正想歇会儿，上官中郎将是来御花园赏花的吗？”慕嫣零走进亭台，收了伞，与上官清绝面对面坐着。

“嗯……也算吧。”上官清绝略微一顿，继而轻轻一笑，“圣女大人还是叫我上官清绝吧，叫上官中郎将……怪麻烦的。”

“也好。”她点头表示同意了，“上官清绝，那么你也不必称我为什么圣女大人了，就叫我舒鸾吧。”没想到，自己还可以这般心平气和地念出她的名字，看来自己变得越来越宽容了呢……

尔后，便是两人长久的沉默。

渐渐地，雨势渐收，太阳也掀开了薄薄的云层，慕嫣零这才欣赏着遍地的奇花异草，株株饱满毓秀。正值雨后初晴，透明澄净的雨滴在花瓣反射着醉人的光彩，千朵万朵，甚是清丽。

上官清绝看着沉迷于万花丛中的慕嫣零，露出一丝满足的微笑，出声打破了僵局，“舒……舒鸾，你和冷星邪是什么关系啊？”

略一思忖，她摇了摇头，“不认识。”冷星邪？谁啊？哦~原来是那个小男孩儿，他问这干什么？

“不认识？”上官清绝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一分，“可是我明明看到冷星邪与你从同一间房子里出来，而且幽冥剑也未曾伤你……”

“我刚刚不是说了，我不认识什么冷星邪。”慕嫣零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至于幽冥剑的问题，我自己也不知道。”不想多说什么，慕嫣零朝上官清绝身后点点头，转身离去。

“诶！冷星邪明天傍晚就要在菜市口斩首了……”

上官清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展颜一笑，冷星邪，他只是一个陌生人，与她何干？

“真是的，难道舒鸾真的不认识冷星邪吗？”站在原地的上官清绝低头嘟囔着，他还未意识到身后不断靠近的黑影……

“上官。”

蓦地，身后传来一阵冷肃的声音，是老！大！

“额，嘿嘿！”皮笑肉不笑的上官清绝僵硬地转过身来，这一刻，他方才明白一件事，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件不好的事情。“老大，你来啦！”

“我要再不来，你说不定会把我所有的计划全都告诉那个圣女大人。”华隐声音倏然变得愈发寒冷，脑门的青筋隐隐暴起，一股风雨欲来的架势。

“不、不会的，我怎么会告诉她呢，对吧？”他缩了一下脖子，努力陪着笑脸。刚刚舒鸾就是看到了老大，所以才走的吧？嗯，一定是！

“上官，那你刚刚在和她说什么呢！”华隐这下子火更大了，狠狠地瞪着上官清绝，没好气地说道：“如果计划失败，你就去扫马厩吧！”语罢，拂袖而去。

“啊！”上官清绝扬天长啸，很困扰地抓着头，最后还是苦恼地追了出去，“喂喂！老大，你别这样啊！有话好好说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