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长久时间的相处之后，我越发觉得粉笔头像个怪物。他有许多怪异的癖好，比如他不眠不休，比如他只吃白切馒头，只喝鸡尾酒。

他从来不好好地打扮一下自己，有时我觉得从他那乱糟糟跟窝似的的头发里甚至可以飞出几只鸟来，他的头发想必至少有一个月没洗过，没剪过了。

——刘海长得盖住了眼眸，头发散发着一股垃圾场的恶臭味。

他能在一分钟只能进行百位次方运算，却不能做简单的一加一计算。

他的智商低于小学生却高于科学家。

是的，这确实是非常矛盾的，我也这么觉得，但你又不得不承认真相的确是如此。

从他那不自觉抽搐地瘦如柴的双腿，所有人都会认为这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但每当他解开一个什么困扰他多日的问题时，他深陷眼窝的黑色眸子就会发出光来。就跟发现了新大陆或者说一个小孩舔了口糖似的。

我有一天心血来潮拉着白水问起粉笔头的年龄，白水想了之后告诉我大概三十五吧。说起来若是狄亦桢现在还在人世，应该也是这点年龄吧。

我的心一阵揪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的眼前有几只寒鸦飞过，凄切地鸣叫着。它们停留在了一颗黑不溜秋的树上，依旧叫个不停，寒风吹过树影婆娑，萧瑟阴森冷寂。

慢慢地，树枝变成了白骨，而寒鸦变成了天使，画面从黑变到光明，只有我知道光明背后全是黑暗。

骑着尸骨的天使。

我无数次在睡梦中梦见过狄亦桢，我以为他会对我抱怨，对我大骂，对我责打，对我冷嘲热讽。我希望他会对我抱怨，对我大骂，对我责打，对我冷嘲热讽。

但他没有，我无论何时梦见他，他都在阳光下漫步，他都在喝那杯我调的鸡尾酒，他都在朝我笑，对我说。

“事情真有趣呢，不过建立在尸体之上的乐趣会不会有些恶趣味呢？算了，我们姑且认为自己是除暴安良的救世主罢。”

仔细一想，狄亦桢确确实实没有对我做过什么过分或者抱歉的事情，一件都没有。我希望他曾经对我施虐，这样我的罪恶感就可以轻一点，但他纯洁得像个孩子。

距离“人皮香肠肉案”发生约两个半月，我们又接到了一起通知，是由帝都治安局厅长直接下达的命令，聊城市发生一起极度恶劣、凶残的杀人案件，要求我们在三周内破案。

案件的大概情况是这样的:聊城某游乐场旋转木马内发现尸体，从腐烂程度和尸斑来看尸体死亡时间至少在五天以上。

因有多名儿童骑乘过那匹木马，消息传开后引起群众恐慌，多名儿童故巨大恐惧而临时产生一些轻微的心理疾病。

最后坐在装有尸骨的旋转木马上的胖爸爸更是直接压破了旋转木马，一屁股坐在了尸体上面，吓得魂飞魄散、口吐白沫，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而他坐在旁边一匹小马上的孩子也因里尸体距离过短，目睹场面清晰血腥而引发了先天性心脏病，现在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正在后续调查中。

我、白水和粉笔头连夜赶往聊城市。粉笔头这次破天荒地理了理头发，洗了个澡打扮了一番。只不过他的刘海依旧这么长，遮住大半张脸。

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他被遮住了眼睛，是否就是关上了心扉上的那扇窗？

我问他发什么病，突然弄得那么整整齐齐——其实也没多少整齐，只不过和从前的他比起来好了太多。

他回答说因为这次他要去见“天使”。

我疑惑万分，追问“什么天使”。

他的唇角提了提，露出真心快乐的笑容:“孩子。”

孩子是天使，并不是什么新奇的说法了。但是在这起案件中，我无法不重新审视“孩子是天使”这句耳熟能详的话语。

我总觉得粉笔头像在说什么反话，做什么讽刺一样，而我却理解不了其中的深意。

到达聊城后，聊城市某区治安局接待了我们。因为“人皮香肠肉”一案，我们的名气一下子变得很大。

只有我们知道这起案子大部分都是靠的一个自闭症的家伙，白水若是狗腿的，那我便顶多算个打酱油的了。

所以这起案子并不能证明什么。

可惜除了我们自己之外，所有人都对我们给予了厚望，现在我们就是苦海里的一叶舟，但是回头不是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