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开场时说雷尔夫全都是撒谎对吧……”

“是撒谎但不是假的。呐，挺绕的逻辑。只有一个办法……”狄亦桢将图像放大，放大，最终对准雷尔夫眼皮狭缝里露出的一点点水蓝色眼珠。

“偷换概念。”

“迈克确确实实是因为雷尔夫那段话里的某一个点的一件事而换上自闭症的，这个点应该是他草草带过，最微不足道的那个——父母吵架。”

“吵架的源头……”狄亦桢因经常注视细小东西而总是眯着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就是患病的原因。雷尔夫不愿说，我们只能从迈克一朋友大卫嘴里套，他或许知道，再不行我们只能去让迈克亲自阐述了。”

“噢老范，老范。”狄亦桢托住费舍的下巴，蹲下身来让人满是硬胡渣的下颚，一次次扎刺自己的额头。

“没有耐心我不介意去吃口夜宵缓缓？”

硬邦邦的拳头毫无防备的打上人额头，太阳穴的冲击使狄亦桢眼前一黑，向后踉跄了几步重新又摔回在自己的椅子上。

“万分抱歉。”

狄亦桢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兄友弟恭”这样的词儿，“弟友弟恭”是他和这个暴力分子在待一起后对人生唯一的定位。

铁骨铮铮一男子汉面对一彪悍大汉，偏得打不还手，踢不还脚，简直是良家妇男。谁让老范那次……往事不堪回首。

狄亦桢用手帕捂住流血的鼻子，嘴角上依旧保持弧度——极其礼貌的笑容。

用手擦一把，舌头舔干净血？抱歉不干，绅士礼仪，条条框框，装逼万能。

“雷尔夫前妻之故那一段简直就是漏洞百出了。雷尔夫的原话是——”

“‘一年多以前因车祸去世，他妈的那车……算他有辆车有钱是吧，就可以在路上开着晃悠瞎BB了是吧’以及很多毫无意义的粗口。”

录像已调至正常速度播放，狄亦桢平静沉稳的语气按着雷尔夫暴怒的口气，形成鲜明对比……又不得不说交织得很完美。

“说得时候他流眼泪了。”录像再次放大对准雷尔夫眸子，微微一抬唇角，“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眼泪才不会掉下来。”

“暴怒和流眼泪应该是一瞬间的发生期，需要极强的爆发，在最高怒点眼泪喷涌而出，大部分会如滔滔江水连绵不断。”

“也有些不会，但可以确定的是，它们是同时发生的，而且眼泪不会从临近怒气消逝的时候流出的。”

“通常情况下，眼泪是一齐涌出，然后满满变少。而雷尔夫则是慢慢涌出，慢慢增多，最后保持在这一个欲坠不坠的平均状态。”

“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

费舍走向窗前，看着外边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脑子因信息量过于巨大来不及处理而有些眩晕。

右手上一阵刺痛，原来是烟燃到了尽头，把烟头捻向烟灰缸:“无可挑剔的推理。”

“多谢夸奖。”狄亦桢的手帕已经放下，撰在手心里。手背身后，人儿鞠躬久久不起。他只是希望早点结束这活儿去吃顿饭罢了。

福尔摩斯、思考机器……大侦探们在各类有趣案件中乐此不疲。

像这种表面平静内藏玄机，看似随意杀人其实早有预谋的案子，恐怕是他们最丰盛的精神良宵吧？

但无论历史上的先人怎么伟大，狄亦桢仍是期待费舍开个口请顿饭。毕竟那些都是小说名家笔下的虚构人物，他可是个活蹦乱跳的成年人。

此时的心情带一点童趣。

左膝盖上闷痛一阵，一下没站稳向右一斜，胳膊倚在了墙壁上。踢人踢太多，费舍褪了色的皮鞋头上已经有了分明的磨损痕迹。

一向脾气姣好的狄亦桢也忍不住在心里暗惑“老范你把我打着玩儿？”

嘴可不会无遮拦:“恕我愚笨，何处冒犯。”

“打着玩儿。”费舍像是知道了狄亦桢心中想法，故意这般说，一脸蛮横让人看了就想往上面泼硫酸。

“很好那么接下来我可否玩儿着办着案子？”远距离注视，翻了个身改背靠墙。

“他妈的拿你没办法，我的错行了吧。”费舍“挎挎”两下拨弄打火机，又点燃了一支烟，星星之火在他的透明灵魂上缠绵。

“所以老范你是要去问问联邦调查员他的儿子和凶手是什么关系还是去和可爱呆萌的大卫谈谈迈克呢？”

早已知道费舍选择倾向的狄亦桢特意将“可爱呆萌”这四字咬得特重。

“前者，我可不会哄骗小破孩子。”耸了耸肩。

“那么明天见。”笑容端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