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之前的回忆和叙述给迦里莫带来太大的触动，以致说完那些话后，迦里莫就这样静静站在麦瑟莱瑞区的入口，不言不语，默默地看着前方。

哈雷也不说话，跟着迦里莫站在那，好奇地打量四周。周围人来人往，对着这一大一小明显不是麦瑟莱瑞居民的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虽然好奇，却并没有人过来搭讪。对于奥巴顿其他地方的常住居民来说，麦瑟莱瑞的居民是最让人看不起，他们甚至觉得麦瑟莱瑞居民连奴隶都不配——奴隶只要默默承受自己的命运就行了，而麦瑟莱瑞居民，却是在命运的泥淖中做无谓的挣扎。

与其做毫无意义的挣扎，还不如放弃尊严，接受命运带来的不公。

那是贫民的悲哀，也造成了贵族的恐惧。没有贵族不对那种生活中磨砺出来的人充满恐惧，特别是当从中磨砺出来的人还带有他们最缺少的权力。

因为害怕，所以贵族会想尽办法阻止平民拥有权力，特别是贫民。

“一个国家想要更好的统治，必定先要愚弄他们的平民，平民越愚笨，统治阶级就越牢固。”

这是只在贵族阶层流传的《大陆秘史》的卷首语。

平民的悲哀，还是大陆的悲哀？

没有谁能说得清，人们只知道在大陆的历史上，每一个平民君主上位后，从来没有履行他们曾经的诺言，他们一如他们之前推翻的王朝，愚弄着平民！

“哈雷，你说，我们看到的真的都是真实的吗？”梦呓的声音响起，迦里莫又开始叙述。

“亲身的经历加上自己的判断，难道还不能确定吗，迦里莫叔叔？”哈雷转过头来，认真地问向迦里莫。

“我的老师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哈雷。”迦里莫微微偏头，又看向前方，“你知道我怎么回答吗？”

“没有权力，难道会有知情权吗？我这样回答我的老师，而我的老师，萨罗帝国皇家学院的院长，就是从那时候对我高看一筹的。”

“没有他，也就没有现在的我了。”

一阵沉默，迦里莫又开始了他的回忆。今天，他的记忆突然好像喀斯托尔山脉中的温泉一样，喷涌而出，汨汨不绝。

“哈雷，我的老师之后对我们讲了一个故事，那里面没有平民和贵族，也没有权力的存在，就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平民家庭中现实存在的事情。这个故事，让我们知道，有些人，有些事真的不像我们看到的表象那么简单。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学会了每件事决定之前都先慎密地思考。”

迦里莫恍惚间又看到了他心目中的那个老人，虽然是萨罗帝国皇家学院院长，对他却全然不像其他的老师一样，因为他是“维克人”而看不起他，反而对他更加喜爱。

“老师告诉我们，那天他作为一个普通的老人在一户普通的平民家借宿，男主人热情地接待了他，并奉上他家庭里最好的食物。虽然这些食物对于我老师来说，是比他平时吃的最普通东西还要差很多的食物，但他还是从心底感受到了一丝由衷的温暖。不过，对于老师的到来，女主人的表现却和男主人相反，她拿上食物的时候显得很冷漠，并不像一个好客的主人应有的表情。要不是男主人的眼神示意，我老师说，她有可能会把他们家最差的食物端上来。”

“可是有一件事却让老师大惑不解。那就是他们的孩子，一个明显很懂事的小女孩，却并不和她的父亲亲近，反而很听她母亲的话。‘一个这样好的父亲，为什么会让孩子不亲近呢？’我老师当时就在心里想，他原本以为，或许是同为女性的缘故，小女孩才和她母亲更为亲近，但怎么解释小女孩和父亲并不亲近呢？我老师也不清楚。”

“直到夜晚夜深人静的时候，老师被男女主人的说话声吵醒才清楚原因：原来老师前面所猜测的一切都是错误的。”

在说道这里的时候，迦里莫突然停住不说。而是看着听着入神的哈雷。

这种倾听的样子，多么像当年的自己！迦里莫微微一笑，等哈雷反应过来，笑着问道：“哈雷，你能不能猜到我的老师到底听到了什么呢？”

哈雷摇摇头，一脸期待地看着迦里莫。迦里莫也不再问哈雷，继续说道：

“原来在那个小家庭里，只有女主人一个人劳作养活这个家，而男主人，是从来不做事只会坐享其成的人，他不知道劳作的疾苦，才会显得那么大方。而女主人表现成那样，也并不是因为吝啬，而是不满男主人的那番把别人的劳作成果理所当然的处理的作风。”

“老师恍然大悟，对自己前面的判断细细思索，然后明白一个道理：不要因为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而做出判断，那样能够在很大程度上减少自己的失误。”

“所以，哈雷，你知道迦里莫叔叔想告诉你，或者提醒你什么吗？”

“嗯……”哈雷还沉浸在刚才的故事中，听到迦里莫的话，低头沉思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着迦里莫，“迦里莫叔叔，您是不是想告诉我，不要对第一印象及早下决定，特别是贵族。”

想了一想，哈雷又加了一句：“那个特诺尔是一个不简单的人！”

迦里莫赞许的拍了拍哈雷的肩膀，“有些东西，我们要有自己的坚持，可还有些东西，我们要学会改变。”

“哈雷，走，我们去南城的奴隶市场。”

贫民区哈雷没有感觉，奴隶市场却给了哈雷很大的震撼。

哈雷不知道奴隶市场中心的拍卖行和贵宾交易所有多黑暗，但就是在外围，却是一片的血迹。哈雷看到的最不可思议的就是，一个牵着十个兽族奴隶的人欣然把奴隶交给了一个贵族少年。然后，哈雷看到那个贵族少年的脸突然涌出一股病态的潮红，那股潮红马上被喷洒的血迹阻挡——那个贵族少年抽出一把剑，肆意虐杀这些兽族奴隶。

哈雷不懂什么是特鲁夫叔叔所说的种族仇恨，当他看到这种事发生在人类奴隶和贵族之间后，他却非常确定，这绝对不是种族仇恨。

这些虐杀说映射出来的病态心理，是哈雷以前从来也想象不到的，还没有真正走进奴隶市场，哈雷的思想就接受了一番洗礼。

终究还是无法容忍这种事情的发生，当哈雷看到刚才的屠夫走近一个和他一样年纪的小男孩时，他再也无法无视，而是冲上去挡在那个小男孩的前面。

有可能是已经满足，又或是被打搅了兴致，那个屠夫看了一眼迦里莫，就这样走了。

只有一个真正的懦夫，才会用这种方法满足自己的畸形心态。这是哈雷以后所了解的一句话。

迦里莫走上前去，他看到了一个他非常感兴趣的东西。他想起自己前面做出的决定，眼睛一亮，扔给奴隶贩子一个金币，走到那个人类小男孩的眼前。

“你要记住，你今天的感激，是为谁而流露。”

说完，解开小男孩身上的绳子，拉起哈雷的手：“哈雷，我们回去吧。”

那个小男孩，一直默默地跟在哈雷身后。

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他，不会忘记，他今天的感激，为谁而流露。

一切都像是冥冥中的安排，迦里莫心里想着。

莫德，阿布，还有背后的奴隶小男孩，同样是三个人，与他和特鲁夫，还有赤迪，是多么的相像。三个人的出生虽然天差地别，但同样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人，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走到了一起：为了共同的信仰，组成了一个牢不可破的团体。

还有格雷特家族的莫亚，那个小家伙，可从来只会听哈雷的话。

一脸严肃的迦里莫这时荡漾起莫名的笑容，不同于平时的笑容，这个笑容让人感觉特别舒坦，而迦里莫，笑完之后也是一脸轻松惬意。不过这时，笑完的迦里莫转头瞄了瞄背后的小孩，却又莫名的笑了起来。

一如他平常的笑容，狡诈却绝不阴险，充满了耐人寻味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