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三生石上录流年，孟婆汤里忘缱绻（下）

聂桢此刻已是说不出话，心里翻江倒海，只得死死攥着拳头一字一字地道：“天寂，别说了。我送你回去。”

求你，天寂，我求你，别说了……

心底是这般苦苦哀求，不是不在乎她的感受，而是真的承受不了，如今，她就在自己面前，却仍旧为那个人买醉，为他痛哭流涕，为他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到现在，她眼里心里，终究还只得他许沐白一人……

“聂桢，”天寂半眯着眼，不知是醉是醒，“我忘不了他……”

聂桢猛地顿住手，狠狠盯着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恐慌和暗无天日的绝望。忽然好后悔今天陪她出来，平日里无人提起，聂桢也从未意识到那个人在天寂心中占有多么重要的位置，他也乐得糊涂，不知道，便当作没有，可如今，就这么直白地摆在了面前，许沐白未曾现身，他就已经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未等聂桢有所反应，天寂继续道：“但是，或许，我已经不再喜欢他了……”

“世间没有孟婆汤，没有忘忧草，那么就不必费心去忘记，”女孩摆弄着脖颈间的吊坠，似是自言自语，“毕竟，有些东西曾经深入骨髓，怎么都忘不掉的。可是啊聂桢，感情，是会变的，很少有人会执着到死，即便是有，那也是因为有值得坚持的理由，我、”她摇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虽然我一向不觉得自己是个长情的人，但在这件事上，我自认我已经做到极致了。可即便如此，仍换不来他的回应，那我只能放手了。”

聂桢坐在椅子上，眸间恢复了平静，他开口道：“可他回应了。他回来找你，他说他喜欢你。”

天寂疑惑地抬头，想问为什么他会知道这些，又忽的明白了，他自然是知道的……

她又摇摇头：“不是那么简单的。覆水难收。其实，之前陆樱溪给我传过信息，他让我回去见一见许沐白，他说那天的许沐白大哭一场。聂桢啊，你知道我当时的心情么？明明是决定放手了，明明是决定不喜欢了，可一想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我这心啊，就跟生生被剜了出来一般……”

“那你为何不回去找他？！”聂桢捏住她的手腕低吼。

腕间被捏的青白，天寂似浑然不觉疼般，轻笑了一声，道：“说来可笑，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不回去。什么心情呢，许沐白他就像我谦卑膜拜的神，这么久以来我便这么仰望着他，然后某一天，他突然从那高高在上的神坛上走了下来，我没有勇气握住那双手。”

“你害怕？”聂桢不由地问了一句。

“有一点。”天寂慢吞吞地挪到聂桢背上，早已经习惯了喝醉后让他背回去，以至于很多次并没喝多，仍旧装醉，聂桢倒也不计较，老老实实地背她到宿舍楼下。

“还有一点，”天寂将头埋在男生宽厚的后背，囔囔的语气，“我喜欢了他那么久，他只回应了一下下，我总不能就这么屁颠屁颠的就贴上去。他总也要尝尝我曾经受的罪。”

男生嘴角抽了抽：“天寂你要不要这么腹黑……”

女孩笑的欢快：“他欠我的呗。”心里默默地加了一句，聂桢，其实，我是真的不喜欢他了……

之前，从未想过，自己标榜成信仰的东西，真的会有一天说散就散，彼时，她摩挲着要送许沐白的礼物，跟天落说，若说这世界上有什么是要坚持到底的，那一定是喜欢许沐白这件事。

如今，誓言般的口气还响在耳边，可心却不在了。许沐白啊许沐白，这么久，哪怕你曾经给过我一点点暗示，我都不会放弃，可你偏偏每次在给我温暖之后，转头便逃开，我每每努力向你走近一步，你便向后退一百步，你叫我如何追的上你？你叫我如何不放弃？

背上的女孩呼吸逐渐轻细绵长，显然是进入了熟睡，聂桢放慢了脚步，心绪很复杂。

当日眼睁睁看着那个叫程歌的人抱着昏迷的天寂从身边走过，他放开了手，这件事他后悔至今，他暗暗发誓，再也不会让这种事发生了，无论如何都会抓住她的手，陪她走过每一个坎坷，哪怕她口口声声喊的是别人的名字……

所以他坚持在她不远不近的距离守护着，及至转学，俩人才真正熟络起来，这么一段时间，算来不长不短。从当年球场上的“一见钟情”到后来被她的善良真诚打动，自己一直这么追寻着她的脚步，想着某一天，她回头时，会发现身边有个人一直在陪伴着她，那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可今天，聂桢第一次觉得，从头到尾，自己都只是一个旁观者。正惆怅着，背上的女孩嘟囔了一句：喝—酒—去——

聂桢一句“做梦都想喝酒，看你这德行……”还未说出口，梦中的女生拉着长音念——

“聂桢—你、陪我……”

男生猛地顿住脚步，微微偏头，轻声笑了：“好，我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