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餐饭本该吃的不顺心才对，踏出门口没走几步，顾陌然就看到了跪在王府庭院里的歆若。

脊背僵直，神情倨傲，干涸的鲜血粘在凌乱的衣襟，身上纵横交错的鞭痕分外显眼。莹白的肌肤衬上暗红的血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这场景应该是挺解气的，而且陆离轩让歆若跪在这里，就是跪给顾陌然看的。可顾陌然对这个女人实在无感，轻飘飘的从她身边走过，顾陌然没有注意到她隐隐攥紧的双拳和满是愤恨的眼神。

“小姐，小姐。”轻烟拉了拉顾陌然的衣袖，“王爷这是再给小姐出气么？”

“多嘴！”顾陌然在轻烟的额头上狠狠一敲，疼得轻烟眼冒泪花。

一个浅灰色的身影瞬间移动到顾陌然面前，动作快的令人咋舌，“陌然姐，你别总是欺负轻烟呀！”

“呦，这还有护花使者呢？”顾陌然冲着凌天生翻了个白眼，“轻烟你说，我欺负你了么？”

轻烟的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小姐怎么会欺负轻烟呢？”

闻言，顾陌然冲着凌天生扬了扬下巴，意思是：小样，瞧见了没？

“那是她被你蹂躏惯了！”凌天生不死心的说了一句，作势要触上轻烟额头上的红痕。

见状，轻烟慌忙躲开，迅速藏在顾陌然身后，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小姐，他……他……”

“他什么？”听着轻烟幽怨的语调，顾陌然心情好了不少，“他轻薄你了，是不？”

轻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可这话说出来，就有点难为情了。果然，轻烟的脸颊瞬间红了个通透。

“陌然姐，你别逗她了，你以为所有女孩都像你一样……”

“嗯？”顾陌然一皱眉，语调瞬间危险起来。

“不是所有女孩都像你一样……落落大方，不拘小节啊。”吐槽的话就这么圆回来了，凌天生觉得自己真心机智。

这还差不多。顾陌然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刚想和凌天生斗两句嘴，就被一道温润的男声打断了。

“别玩了，先进来吃饭吧。”陆离轩如是说着，拉起了顾陌然的手，面色温柔。

“那个，陌然姐，我也和你们一起吃饭吧。”凌天生话是对顾陌然说的，眼神却一直飘向垂着头的轻烟。

“不可以。”陆离轩看着凌天生，面色依旧温润如玉，“你该回去了。”

凌天生走的很是不情不愿，但这貌似也由不得他，即使再任性妄为，陆离轩依旧是他的主子。

凌天生其实比顾陌然要大，但心性一直收不回来，认识他，也是在汉阳楼里，那天顾陌然吃饭没带钱，凌天生拦住她的样子很拉风。

但当轻烟来的一瞬，凌天生所有的耀武扬威都不见了。轻烟不比顾陌然，明明是一般大的年纪，轻烟脸上却还有褪不去的稚气。

但轻烟的五官气质却是极好的，气质如水，眉眼如画，皮肤光滑如上好的釉白瓷器，泛着玉一般的光泽。

这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比起野丫头一般的顾陌然，身为婢女的轻烟，反倒更像一个千金小姐。

一见钟情。凌天生当时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之后他就开始了对轻烟狂轰滥炸一般的追求模式。可怜了轻烟，从小就生活在将军府，哪见过这样的阵势，都快被凌天生吓哭了。

其实，凌天生也是英俊的，不是陆离轩的倾国倾城，不是莫凌川的妖孽众生，也不是陆离念的那种禁欲式的冷漠疏离。

凌天生的俊朗，就是俊朗，是那种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好看，是很讨女孩喜欢的类型。放到现代，绝对是个校草。

就是可惜，遇见了一个羞涩单纯的轻烟，从此就只能在他的泡妞大业上一去不复返了。

手上的力度突然加大，顾陌然吃痛，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周围人的神情，貌似她盯着凌天生看了很久了。

“怎么了？”顾陌然问，她好像错过了陆离轩的问题。

“我问你，”陆离轩极有耐心的又问了一遍，“你和凌天生是不是关系很好。”

这个问题嘛……顾陌然想了想，“应该说，我和汉阳楼里的人，关系都不错。而凌天生嘛，因为‘某些原因’，比较特殊。”

“某些原因”四个字顾陌然咬的特别重，这绝对是故意的！轻烟的脸颊又红了一阵。

“这样啊……”陆离轩始终拉着顾陌然的手，琥珀色的眸底波光潋艳，“先吃饭吧。”

饭桌上的菜食很精致，也很符合顾陌然的饮食习惯。一顿饭的时间，陆离轩对顾陌然可谓是极尽体贴，但顾陌然感觉不对。

陆离轩，好像生气了。

明明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个多余的，表达感情的眼神都没有，可顾陌然就是感觉陆离轩生气了，还是很生气的那一种。

伺候在身旁的丫鬟早就被轻烟打发走了，临了的时候还带上了门，顾陌然觉得奇怪，她家轻烟什么时候这么有眼色了？

“陆离轩，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回答真是干脆利落，可总有一种口不对心的感觉。

“你明明就生气了。”顾陌然说，秀气的眉毛蹙在一起，她还没哄过人呢。

“我为什么要生气呢？”陆离轩反问一句，琥珀色的瞳孔里波澜不惊，却让顾陌然塞了言语。

说的也是啊，陆离轩为什么要生气呢？虽然他明明就生气了。

气氛突然之间就尴尬了，顾陌然单手撑在桌子上，袖子滑了下来，隐隐露出一截莹白的手臂，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这是陆离轩第一次见到，像顾陌然一样矛盾的女孩。仅仅一截手臂，都能漂亮的像一块上好的暖玉，却性格自在，野得像个男孩。

明明单纯美好毫无害人之心，却聪慧敏感善于自保，用最柔软的尖刺抵御着别人，让他不能靠近分毫。

从身侧揽住顾陌然的腰肢，陆离轩将头靠在顾陌然的颈窝，“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呢？”

为什么，为什么不信？又为什么相信呢？顾陌然垂下眼睑，没有言语。

“再过一段时间，就跟我回北汉吧。”陆离轩温热的呼吸洒在顾陌然脖颈，“到时候，你还是我唯一的妻。”

唯一的妻，多美好的字眼。

在这样的封建社会，陆离轩给予她的承诺，竟然是一夫一妻。

但是……

“陆离轩，我就问你一句话，你究竟是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认识我的。”

“在汉阳楼，时间不记得了。”陆离轩如实相告，顾陌然的指尖却骤然冰凉。

“也就是说，什么初遇初视，什么救命之恩，都是你事先安排好的？”顾陌然的声线有些颤抖，“我顾家究竟有什么资本，值得让王爷这样费劲心思的大动干戈？”

“你高估我了。”陆离轩扳正顾陌然的身子，琥珀色的瞳孔直视着顾陌然的眼底，“我提前认识你不假，对你存了利用之心也不假，但我还没有神通广大到那种地步，可以料事如神。”

陆离轩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了些无奈，“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是真的喜欢你？”

怎样才能相信？这个问题顾陌然也曾经问过自己。

扬起睫毛，顾陌然如棋子般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神色复杂，“你，值得我相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