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倾我一生一世念，你是人间四月天（下）

走着走着，天寂忽的回头：“我说聂同学，你之前那本……”

聂桢心里“咯噔”一下：糟了，不会是被她发现什么了吧。

“有下部么？”

“啊？”聂桢一下子没跟上天寂的节奏，“什么下部？”

天寂翻翻白眼：“总感觉这本书没写完啊，林阽最后都没跟女生表白啥的？”

聂桢暗暗出了一口气，随意摆摆手：“书都是人随手瞎写的，那么较真干嘛。”

天寂这回没被聂桢糊弄过去，凝眉细思，半晌，道：“不论怎样，写书的人都不会信口胡诌，虽然不见得是真实的，但至少有些东西是作者切身体会的，否则写不出那么真挚的文字。但话说回来，我总觉得作者思路乱七八糟的，其中‘还君明珠’那一章，结尾处那一堆莫名其妙的文字却是什么意思？前言不搭后语的……”若不是彼时我也那般单相思，那般暗恋着一个人，恐怕怎么都读不懂其中的意义了。

当然，后面这句天寂没说。

聂桢愣住了，虽然料到她迟早会翻一翻那书，但着实没想到她不仅是翻了，而且还记在了脑子里。

聂桢垂眸，心内翻江倒海般。怎么可能不乱七八糟，‘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一章，写的他心力交瘁声嘶力竭，写的他心如刀绞泪流满面，甚至搁笔之后再未曾翻开看过，哪怕是校对，也是求了赵格浩帮自己校对的，因为太过锥心的疼痛，他聂桢没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

是个冬天吧，太阳却好刺眼，即便是如今回想起来，仍旧觉得眼睛生疼生疼的。

那天，他刚好没课，本来是想去书店转悠的。结果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操场边，往里面瞟了瞟，就瞟到了跑圈队伍最后那个裹得粽子似的姑娘，轻叹了一口气，孽缘啊孽缘……

既已看了，聂桢干脆就站在背风处，定定看着。

那一群人，聂桢不识得几个，而天寂班上的同学，见得多了，还算眼熟的，看来，小丫头这节应该是选修课了。不过聂桢想不明白，应该不是什么体育课吧，怎么这老师还领着学生到操场上跑步了呢？

看着那团小小的身影，聂桢笑的嘴角弯弯，平日里没发现，这丫头体力还不错啊，几圈跑下来也没落后。渐渐的，变成了苦笑，聂桢想，时常能看见你的身影，一眼可辨。可此时，若你能在回身时看见，予我一笑，那该多好。

之前在小梵的泡芙小姐粉色卡片上看到过一句话：“鲍勃?迪伦给他当时的爱人写过一封信。这儿什么也没发生，狗在等着出门，贼在等着老妇人，孩子们在等着上学，条子们在等着揍人，每个人都在等着更凉快的天气，而我，只是在等你。”是的，我、只是、在等你……

“班长，你咋来这了？”旁边传来一男生爽朗的声音打断了聂桢的思绪。

“没课，出来走走。”

聂桢不由地顺着声音看过去，正对自己的男生笑容明朗，左手托着篮球，仅着一运动衫，却大汗淋漓，看样子是刚刚打完球，仔细看去，这人，聂桢却是认得的，天寂的好朋友，叫什么寒。

背对自己的，应该是被称作“班长”的，修长的身形裹在灰色大衣里，站的笔直，估计是天寂班上的那个班长了。

聂桢悄悄往树下挪了挪，虽说他们不见得认识自己，可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一直在那丫头不远处晃悠，保不准她周围哪个朋友不经意注意到自己，到时候怎么都解释不清了，必然要被当成跟踪狂啊变态啊之类的五花大绑扔进公安局了。

再望回操场，寻着熟悉的身影看去，却见着一群人围了一圈，吵吵嚷嚷的，依稀听见有人喊——

“有同学晕倒了！”

“快叫救护车！”

“找校医！”

未等聂桢有何动作，旁边一团灰色的身影掠过，直奔吵嚷处。

直觉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是小丫头……聂桢提起步子就要过去，可又生生顿在了原地，谁都不认识，自己这么冲过去，很可能被当作不法分子轰出来，终究——自己、什么都不是啊……

焦急地等着，直到那个穿灰色大衣、被称‘班长’的男生抱着人疾步走过来，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聂桢觉得仿似过了好几年，定睛看看那人怀中小小的一团，聂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晕倒的，真的是她……

拼命止住要奔过去的脚步，聂桢站在大门旁，眼睁睁看着那男生抱着她从自己身边走过，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胸腔憋的快要爆炸，等自己回过神的时候，竟已经拦下了那个男生。

“这位同学，请让一让。”男生眼神锋利语气冰冷。

聂桢看着那人怀中脸色苍白的女生，脱下外套，颤抖着指尖俯身盖在她身上，生涩地说了一句：“天气凉。”

焦急的男生未注意到聂桢的异常，只轻轻点了点头，道：“多谢。”然后绕过聂桢，快步往校园内走去，应该是去医务室了。

人群去的远了，聂桢方才提起脚步往回走。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他低下头，迅速地用手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他听的清清楚楚——

俯身给她披外套的那一瞬，本昏迷着的女生却抓住了他的手，聂桢一颤，然后，便清楚地听见了女生低低的呢喃声：“许沐白，别走……”

他猝不及防，在她意识不清的声音中，聂桢缓缓抽出手，整个人却似走到了穷途末路，所有的坚持，在那一刻，溃不成军。

回到宿舍的时候，聂桢冻的全身都僵住了，他扑在床上，翻出日记本，一字一字地写——“还君明珠泪双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如果我出现早一点，也许你就不会在这般境况下叫了另一人的名字，时间的荒野中，我只恨自己未早些、于千万人之中、邂逅你……

这一天，这一章，成了聂桢心头永远的痛。

半天没听到回应，身后也没了脚步声，天寂疑惑地转身，男生已落在自己几步之外，低着头，周遭陆陆续续的人流，衬得他那般静默，天寂恍惚觉得他身上氤氲着一种说不出的哀伤，也正因着这份哀伤，心里竟生出了一种熟稔之感，似乎，很久之前，也曾这么看过一个人的悲伤无措。

“呐，”天寂开口，“过去的，就是从前，而那仅仅只是从前的记忆。我们，已经走了很远很远。”

聂桢闻言身子一震，抬头，正撞进女生雾色双眸，忽的就笑开了，是啊，人总是老的那样快，哪怕是自己，如今记忆都贫乏起来，何必总执着于那一声呼唤。

“天寂，”聂桢笑言，“那本书，其实是有下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