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白虎去的及时，凰保住了一条命。

刚被抱回五行殿时，她脸上苍白得全无血色。祝融虽施法帮她祛除了体内寒气，可她到底是凡人，受不得大量的神力，还是发了长久的高热。等到醒来时，共工在朱雀的允许下给她弄来一碗热粥，她喝得一滴不剩，又睡一觉，才总算恢复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清楚共工事情的来龙去脉，得知朱雀是因为共工帮她寻找凡间食物才惩罚她的时候，她既气愤又庆幸。

气愤的是朱雀的仗势欺人，庆幸的是朱雀只为难了她一人，没有连累到祝融和共工。虽然他二人是神，进了冰牢或许只会吃些苦，不至于要命，但她不想再因为自己而让身边朋友受牵连。

思来想去，她始终咽不下这口气。病刚好，便拉着共工让他带自己去紫晶神殿。

按说没有天帝召见，任何人都是不能接近紫晶神殿的。但这次情况特殊，共工也想为凰讨回一个公道。于是两人不顾祝融的劝阻，擅自去了离恨天宫。

云宫前，共工止步。凰不解地拽他两下：“怎么不走了？”

共工站在天梯上，摆出一副“我也没办法“的表情，无奈解释道：“没有帝尊召见，神界任何人都跨不过离恨天前的结界。你不一样，你是凡人，这个结界对你没有作用，所以你就自己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凰撇撇嘴。没办法，只好嘱咐他在原地等自己，然后独自走到紫晶神殿前。

殿门紧闭，凰尝试着推了两下没有推开，于是扬声唤道：“帝尊，小女凰求见。”

过了许久，殿内传来回声：“进来吧。”随即殿门大开，凰提裙走了进去。

天帝换了一身月黄色长袍从后殿走出，脚尖轻点落在帝座上，端正高坐。凰远远望着他飞身落下，身形气质在某一瞬间与帝无求像极。恍惚中，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唤他无求哥哥。却在看到他脸上的金龙面具时，猛然明白他们并不是同一人。

缓步上前轻揖见礼。天帝合着双目，淡淡道：“你胆子越发大了。”

凰感觉到他今日的态度有点不同，没有深想，只解释道：“小女是因为急于向帝尊求一个公道，所以未经宣召便擅闯紫晶神殿，求帝尊恕罪。”

听到此处天帝睁开眼，目光无波无澜：“求公道？可是为了朱雀罚你入冰牢一事？”

原来帝尊已经知晓。凰心中暗爽，看来这次朱雀要倒霉了。

“正是。”她强压下嘴边笑意，理直气壮地站起：“小女不懂小女因何受罚？”

“你不是不懂，你是不服。”天帝一针见血。

凰没有否认：“是，小女是不服。只因小女是凡人，所以凡人的秉性习惯在神宫里都是罪过，都需要受罚的吗？既然如此，帝尊何必允许小女留下？”

天帝转动着无名指处的蓝宝石戒指，面色凝重。凰以为他是在想如何给自己一个交代，却没想，半晌后听他说道：“若你愿意，可以离开神宫。”

凰以为自己听错：“帝尊你……你说什么？”

面具后的浅金瞳眸隐藏暗涌，将她的震惊神色带入深处。天帝不为所动，又强调一遍：“本尊说，若你愿意，可以离开神宫。当初本尊本就应承过你可以随时离开，现在，此话依然有效。”

此情此景，与凰之所想实在相差甚远，以至于她费了半天劲才理解了天帝话里的意思。

“帝尊，我不明白。”凰的眉头拧到一处，难以理解他判若两人的态度。

天帝说：“你是凡人，可这里是神宫。神宫有神宫的规矩，你既决心在此修习，就该谨守才是。五谷神和共工私带凡物，污了神宫圣气。本来他们都该受罚，朱雀却只罚了你，在本尊看来，已是手下留情了。你要求公道，可本尊实在不知何处有你要的所谓‘公道’。不如让你离开，免得这些陈规旧俗委屈了你。”

凰不可置信地望着台阶之上端坐的那人，如鲠在喉。想起那日他看她的眼神，充满怜惜宠溺。她以为自己在他眼中是有一点特别的，以为他会保护自己，现在看来，是自己太幼稚。他是神族的帝尊，在他心里，最看重的就是他的族人。自己不过一名无足轻重的小卒，他怎么会因她向四大主神之一的朱雀问罪。

“所以，朱雀神君没错，是小女错了。“眼睛又开始疼，凰暗骂自己没出息。她咽下嘴边的哽咽，抬起墨黑的眸子对上帝座上那人的，强迫自己对着他微笑：“我不该经历九死一生，走上神宫，不该以凡人之身妄想为神，不该不知神宫规矩，不该因为差点死在冰牢里这点小事烦帝尊费神。是小女的错，小女知错了。”

重重跪地扣下头去，一记闷响在水晶宫壁上敲打出回声。凰掌心被汗水浸湿的伤疤熨帖着冰冷地面，仿佛哭诉。

天帝良久无言。少女的背影从上望去太过单薄，一点白裙将大殿衬得更加空旷。他知她在竭力隐忍，终是不忍再刺激她：“罢了，你走吧。此事到此为止。”

“是。”凰上半身伏在地上，能看到身后殿门再度打开。她提裙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留下。

风声萧瑟，日光稀薄如雾中晨曦，身侧浮云流动，在空中搔首弄姿。不知人间现在是何季节，到秋天了吗，若是秋天的话，寒兰该开了吧。

她突然很想，很想再看一看人间的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