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风擦身而过，凰被神女拖着于云中飞行，许久之后，停在一处云层上，前方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待她二人站定，只见神女拈指半旋，成托起之状，凰感觉有东西在脚下托起自己的身体。低头看去，竟是一棵不过及膝的嫩草。

她正欲张问询问，话却被神女截住：“跟好本座。”说着，神女轻盈跃起，长摆及地立在草尖。纤细的手结一个引，脚下草枝似有生命般从她们脚下扭动生长，直入天际，阶梯状铺陈开来。神女一提衣裙，沿阶梯上行，凰不及惊叹，赶紧跟上。

绿草为梯，途中路过层叠宫殿，没有想象中雄伟，大都朴素的很。距离甚远，只能看个大概。三十二层云宫，每层只有一殿，透着凄凉孤寂，像极了人间冷宫。

走过千级长梯，神女带着凰在最高处的云宫前停下。前方白光盛放，看不清光芒中的景象，蓦地，有温润飘渺的询问声传来：“可是歌神？”

“正是小神。”神女听到那声音，脚步立即停了下来，即使周围没人，也恭谨地弓下身子答话。

凰不知道问话的人是谁，但明白跟着神女做总是没错的，于是也停下来，弓着身子，立在原地。

“小神于不周山带回登天者一名。”一道金光自神女摊开的手掌间飞向那白光中心，堙没于远处朦胧的光影中。

“此事本尊已知晓。”白光中的声音又起，凭添几分威严：“既上得不周山，便带她来见本尊吧。只是，泪卿那里，他最近行事似乎放肆了些。”

那人的语气听起来就像是在抱怨一件如同“这饭真难吃”一样的日常琐事，但神女闻言却身子一抖，“扑通”一声跪于地上，伏地答道：“是小神管束不力，小神知罪。”

“你知道该怎么做，退下吧。”还未等神女答话，自白光中冲出一道光束，缠绕住凰的身体，带她腾空而起，向那光幕中飞去。

耀眼刺目的光芒仿佛一道厚重的屏障，隔绝着两个世界。凰在其中胡乱穿行，过了一会儿眼睛便微微的疼。她牢记泪卿的叮嘱，于是闭上眼睛，侧耳细听耳边风声。许久后，她感觉自己似乎踩到了坚实地面，这才慢慢睁开眼睛打量。

眼前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悠长天河垂挂在空中，河水倾泻而下，激起烟云翻滚，那隐在云后的是一座以一整块紫色水晶建造的宫殿。凰暗叹神奇，走到那殿前。只见透明的水晶中间有类似水流的金色液体在流动。透过水晶宫壁可以清晰看到殿顶荧蓝点点，忽明忽灭，仿若星空。殿柱上以金色水晶雕刻的一龙一凤如活物般嬉戏缠斗，颇为灵动。

偌大的宫殿内不置一物，十分空旷，只在殿中央台阶高起处放置了一把可坐两人的雕花金椅。椅背上的雕花并不是凡间那种牡丹月季之类的俗物，而是一种凰从没见过，也说不上名字的花。

她在殿前站了一会儿，正想着该怎么进去，殿门却似有感应般自动打开。她举步迈入，紫缎披风与宫殿融为一色，行至阶前，见左前方站着三男一女，皆身系金丝暗龙纹腰带，分别以红、黑、白、青四色衣袍为饰。而上方那把金椅上坐着一位身穿月白长袍，腰系紫锦刻龙纹腰带，脚踩淡金色长靴，长发简单拢起，束于身后的男子。不过，奇怪的是，男子右脸处一张镂刻金龙的紫金面具由鼻尖到额头，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金色透明的瞳孔审视地看着面前的人。左手无名指上还带着一枚与他的装扮不甚搭配的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大胆凡人，见到帝尊还不行礼！”

出声的是下方四人中唯一的女子—— ?一位身穿火红及踝长裙，一头红发高高束成马尾，额间坠一只双目以红晶石镶嵌的展翅雀鸟，除腰间一把红柄弯刀外，再无其他物件在身上的人。

凰连忙跪下，以头拄地依次见礼：“小女凰，拜见帝尊，拜见四位神君。”

“起来吧。”金椅上的男子居高临下，淡淡开口：“你上神宫有何所求，现在便可告知本尊，只要不违自然之道，本尊自当为你实现。”

凰并没有依言站起，而是继续伏在地上，掷地有声地道：“小女想拜帝尊为师。”

天帝愣住，眉头微蹙，打量她半响后，淡淡拒绝道：“本尊从不收徒弟。”

“小女知道，但帝尊可知，如今凡间子民正为战争所苦，小女希望，小女有幸可救万民于水火。求帝尊破例收小女为徒”凰直起身，一副你不答应我，我便一直跪在这里的模样。

天帝沉吟着摇摇头，不以为然：“你所说的本尊都知道。只是，世事皆有其平衡之法，战争亦如是。神界从不参与六界争斗，只因不愿破坏天道平衡。若本尊应允你所求，便是违背我神界使命。”

凰情急下脱口而出：“凡人与魔界本就实力悬殊，您身为六界之主，眼见人间哀鸿遍野，还死守着那个所谓的平衡之法，不觉得迂腐吗？”

从没有人敢当面顶撞天帝，她是第一个。毕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殿内其他人都在心中倒抽一口冷气的时候，她仍不觉得害怕。

天帝却并没有生气，而是透过镂金面具，定定望着她，道：“可你并非只为拯救世人而来，不是吗？”

凰心虚地垂下眼，随即又觉得没什么好掩饰的，抬起头理直气壮地承认：“是，小女是想为父报仇，可这与我拯救世人并不冲突。相反，正因为有这份决心，我才会比其他人更迫切地想要杀死魔帝。”

她为自己找了一个比仇恨更加冠冕堂皇的理由，他人或许嗤之以鼻，骂她虚伪。可天帝却看出了她内心的恐惧。其实她很害怕，害怕一路走来面对过的危险，害怕即将要面对的考验，更害怕他的拒绝。

“本尊并不怀疑你为父报仇的决心，但本尊并不希望你只为仇恨而活。”天帝的金色瞳孔中闪过怜悯之色，掩藏的极好，没有被凰发现：“今日你既走入紫晶神殿，本尊便会遵守神族规矩，留你在神宫让你学习术法，可本尊还是不会收你做徒弟，你只作为我神宫的客人留在这里。不过你须得想清楚，神界之术得天降赐，除非为神，否则是无法驾驭此自然之力的。而仙升神，渡天劫，修仙术。人升神，唯一的方法只有修渡无极劫，此劫为至上天劫，有毁天灭地，江河倒流之力，肉体凡胎很难与之抗衡。一个不小心，便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如此沉重的代价你可承受得起？”

凰沉默，天帝也不逼她：“你自行考虑吧。若有朝一日，你想清楚了，不想报仇了，随时可以离开。但如果你机缘所致，学有所成，还是想为父报仇，本尊亦不会阻止你。”

她回望着他，不安地点点头。余光瞥到他脚上长靴，突然似想起什么，又叩首道：“帝尊，小女还有一事相求。小女的义兄帝无求乃修仙之人，此次为助小女登天，他无意中触犯天规，小女求帝尊免他之罪。”

“你说的那人本尊知道。”天帝靠在椅背上，避开凰的目光：“他虽情有可原，但天规在前，本尊亦无法偏袒，否则难以服众。之后，本尊会命玄武废去他一身修为，投入轮回，便当从轻处罚。”

凰急道不可，连番扣头：“求帝尊饶他一命。”血肉碰撞的闷响清晰地传到帝座上，再抬头，暗红的淤痕衬得她脸越发苍白。天帝却视若无睹，长袖一挥唤道：“白虎。”

“属下在。”那下首四人中一位身披纯白盔甲，右臂上纹刻虎身的强壮男子应声而出，单膝跪地应道。

“你带她去五行殿，吩咐祝融与共工，好好看顾这孩子。”

“属下遵旨。”白虎拱手一礼，站起来走到凰身边，将她面前背囊拾起背在身上，面带微笑地说：“姑娘请跟我来。”

凰却似听不到一般，仍执拗地不停叩首，眼看她的额头因为连续的撞击马上就要淌出血来，白虎拽了她几下都不肯动。最后无法，只好扛起她出了大殿。

凰感觉自己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抬起，然后便挂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可不管她如何拳打脚踢，撕咬拉扯，那人就是不痛不痒，无动于衷地将她送了出去。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缓缓合上的殿门，挡去了她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