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陌然做了个梦，梦里是白皑皑的大雪。而南越国的冬天是没有雪的，所以顾陌然很清楚，这一定是一场梦。

可她为什么会梦到雪呢？这样大的雪，怕是只有在北汉国才能看到了。那是，陆离轩的家乡。

她还看到了陆离轩，躺在雪地里的陆离轩，流着汩汩鲜血的陆离轩，胸口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剑，点点血花落在雪地上，有些妖冶。

持剑的人……好像是陆离念，又好像是莫凌川，她看不清，也不想看清，她心心念念的，只有那个躺在雪地里的陆离轩。

然后，陆离轩也看到了她，陆离轩笑着对她说，“陌然，过来。”

陆离轩很少笑，即使高兴，也只是微微勾勾唇角。但此刻，他却笑的那样灿烂，比被夕阳笼罩的天地，还要漂亮。

“陌然，过来。”还是那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陆离轩全身的力气。

顾陌然想过去，真的想啊，可父亲却突然出现阻挡了她的去路。“你绝不能爱上这个男人！”

“我没有爱上他。”顾陌然佯装镇定，眼神却有些飘忽不定。

嘴上这样说着，可顾陌然却觉得，她骗不了任何人，无论是父亲，还是她自己。

“陌然，回来吧。”利刃猛的被抽出，陆离轩胸前的衣襟被大片大片的血花浸染。

陌然，回来吧……

陌然，回来吧……

耳畔不停的回荡着这句话，顾陌然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无边无际的血红色，浸染了她的心尖眼角。

“陆离轩！”顾陌然惊叫一声从梦中惊醒，额头满满的都是汗水，抬手摸了摸脸颊，凉凉的，全是泪。

怎么回事啊？明明就知道是梦境，怎么还会那么难过么？

那么那么，难过呢？

窗外的夜色正浓，一轮新月正高高悬挂在半空，如雾的烟罗正半明半暗的笼罩着弯月。

这才是真正的月色朦胧啊。

顾陌然失了睡意，下意识触上身侧的床榻之后才想起自己已然回了娘家，已然失去了陆离轩的陪伴。

她好像已经习惯陆离轩的一切了，这种习惯很可怕，但最可怕的不是这种不由自主的习惯。而是……

顾陌然身侧的床榻，居然真的是有温度的，甚至还有淡淡的茶香挥之不去。

那是，专属于陆离轩的味道。

“不想了，不想了，马上睡觉，马上睡觉！”顾陌然合上眼睑，不住地自我催眠。可刚刚那个梦境却一直徘徊在眼前，怎么也消散不了。

所以顾陌然的后半夜睡的很不踏实，即使没有任何噩梦，却仍旧像是失去了什么一样心神不宁。

清晨时分，轻烟推开顾陌然的房门，看到的就是她家过早端坐在梳妆镜前的小姐。如若凝脂的脸颊上染上了淡淡的黑眼圈。

“小姐，你今天怎么起的这么早？”轻烟将脸盆放好，从水里捞出一块布巾来递给顾陌然。

“睡不着啊。”顾陌然细致的将脸拭净，“轻烟啊，我今天不用喝药了吧。”

“恩，小姐身子已经大好了。”

“呼~”顾陌然长出了一口气，刚刚回家住了一礼拜，吃药就吃了五六天，真的是都快吐了。

“轻烟，快来帮我打扮。”顾陌然抬手扯开了已然散乱的发髻，如瀑的黑发随意的披在肩头。

“小姐是要回质子府了么？”轻烟一边问，一边用木梳轻柔的整理着顾陌然的发丝。

“当然……不是了。”说了要住三个月，那就最少三个月才会回去。要是提前回去了，她面子往哪搁？

虽然，她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念陆离轩了。

“可是小姐，质子府派人来接你了，就是那个歆若。”轻烟说着，暗暗撇了撇嘴。对于那个女人，她也没什么好印象。

“你确定她是来接我回府，而不是来耀武扬威？”妈蛋，居然派那个讨人厌的家伙来，分明一点诚意都没有。她才不要回去。

不过既然来了她顾陌然的地盘，那就得听她的了。

“轻烟，我要出门，帮我盛装打扮。”稍稍停顿了一瞬，顾陌然又重复了一边，“听好了，我要盛装打扮。”

只需一句话，轻烟对顾陌然的想法心领神会。“那我派人告诉她，小姐还在睡觉，不想见客。”

然后嘛，就该大摇大摆的当着那个歆若的面出门游玩。这点小心思，虽然摆足了谱，也能让歆若吃闷亏，生闷气，但却连计谋都算不上。

她家小姐，终究还是太过善良。

这次化妆时间，对于顾陌然来讲，是难得一见的长，比上次进宫赴宴时还要更加用心。

静坐在梳妆台前，顾陌然看着轻烟用一双巧手将自己打扮的熠熠生辉。其实她一直觉得红色挺俗气的，但她发现，好像红色才是最适合她的颜色。

脸上还是一贯的淡妆，只是修了修眉梢，润了润唇角，最后在额头上缀了一朵梅花妆。头上的发髻也是精致复杂的令人咋舌，配上同样精致的碧玉簪，怎么看怎么相得益彰。

落落的站起身，一袭红裙不及地面，刚刚好遮住顾陌然柔美的脚踝，腰间垂着两缕月牙白的流苏，配上衣衫上的金色水纹图案，漂亮的不可方物。

顾陌然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感觉有些陌生，指尖轻抚上自己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脸颊，顾陌然眨了眨眼睛，立马感觉到一种融入骨血里的……

媚。

正常情况下，这种字眼是绝对不会用到顾陌然身上的，可顾陌然此刻的状态，却只能用这个字来形容了。

这是一种近乎妖冶的美丽。

顾陌然忽然就明白顾天为什么会穷尽一生只爱她母亲一人了。

“走吧。”顾陌然落落大方的站起身，顺手揉了揉轻烟红润的脸颊。“轮到我们去耀武扬威了。”

“好。”轻烟似乎很是高兴，连顾陌然放在她脸颊上的魔爪也没有在意，便利落的替顾陌然带路去了。

这次的装扮花了整整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在此期间，歆若就只能一直捧着一杯绿茶，无可奈何的等候着。

看到顾陌然的一瞬，歆若先是一愣，然后立马起身追赶。

“歆若姑娘，我家小姐还没起呢，您还是再等等吧。”一旁的家丁适时阻拦，平凡无奇的脸上满是笑容。

“还没起？”歆若看着那个红色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你告诉我，那个是什么人？”

“哪有人啊，姑娘肯定是看错了。”家丁头也不回的说着胡话，脸上一点窘迫都没有。

居然敢给她下马威。歆若不怒反笑，若不是王爷下了死命令，她会来这里自取其辱？

歆若狠狠攥了攥十指，抬眼看去，顾陌然依旧无比嚣张的站在原地，好看的唇线微微张开，口型画出的，是两个拟声词——

“bye—b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