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下）

聂梵果然惊疑不已——咋可能，以那时候哥哥的性子，不把那个男生暴打一顿就不错了，没打成？这亏哥哥也吃？

“因为那个女孩出现了，”赵格浩似是陷入了那段回忆中，少见的温雅嗓音，“她飞速奔到球场里，也不知说了什么，那个男生甩头便离场了。然后她走到你哥哥面前，一手递过一瓶水，一手递过一张创可贴，嘴上说着同学鲁莽了替他道歉，让你哥哥别放在心上。”

聂梵听着很是不解：“她跟那个男生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她要出面说？我哥呢？什么态度？就这么和解了？”

赵格浩头都大了：“大小姐，你咋那么多问题啊。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个女孩貌似是班级里的一个什么班干部，负责班级这次篮球赛活动，所以看自己同学出言不逊马上跑出来制止。至于你哥，岂是省油的灯。他干脆耍赖，非要撞他那个男生出来，要么打一场，要么低头道歉并且把伤口给他包扎了……”

聂梵听的兴趣盎然，干脆放下手中的面，凑到赵格浩身边：“然后呢？”

“然后？然后那个女生就亲自帮你哥冲洗伤口，贴了创可贴……”赵格浩满意地看着小姑娘吃惊的样子，忽然觉得吊人胃口真是很好玩的一件事。

聂梵好似没听够般：“还有呢？”

“还有，她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是故意的。你现在有理在先，何必把自己弄得跟个泼妇似的。他是隔壁班的，在我们年级名声都不大好，但球打的还是挺不错的，要不是这次校赛领位非常重视，我们也不会派他上场。常言道，被狗咬了一口难道你还咬回去？宽容一些，何必跟他斤斤计较，再闹下去，大家都会说你不识相了。’之类的废话。”门口传来一把幽沉的嗓音。

俩人转头一看，聂梵惊呼一声：“哥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

倚在门框的聂桢嘴上叫着“小梵”，却是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格浩：“与其听他说，还不如听我这原版。”

赵格浩一哆嗦，完了，当初在聂桢面前可是发过誓的，绝不跟外人说这件事……

不过——大脑飞速转着，话已出口：“聂梵她，应该不算‘外人’吧。”

听了足够的爆炸性八卦的小姑娘此时当然选择义不容辞解救小浩哥哥：“当然了，我是他妹妹，怎么能说是‘外人’呢？”

聂桢最宠这个妹妹，果然，他冷哼了一声，“算你小子走运！”便闭嘴不言了。

聂梵蹭到他身边，仰着小脸脆声问道：“那个姐姐真的是这么说的么？她不怕得罪那个男生？”

聂桢点点头，半响道：“她那跟男生打成一片又大大咧咧的性子，显然跟那个男生关系还可以。平时就互相斗嘴，这些话简直是抬举他，怎么会是得罪。”

聂梵捂着嘴偷偷乐个不停，哥哥这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总算是遇到了个对手，一下子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

聂桢懒得理会那俩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赵格浩“大难不死”跟聂梵挤眉弄眼：“等着看吧，年后开学你哥肯定会有所行动了。”

聂梵大疑：“为什么？”

“直觉——”赵格浩卖了个关子。心里乐悠悠地道，臭小子，没见面？你唬谁呢，我看你根本就是把人家查了个底掉儿……

关上门，彻底隔绝了厨房里那两人的窃窃私语，聂桢翻出柜子里的笔记本，一笔一划地写道：“小丫头，新年快乐。开学，我们不见不散……”

赫然是一笔弯弯扭扭的小楷……

站在并不陌生的校门口，天寂心里感慨万千，假期的日子总是过的飞快，感觉昨天还在窗口看烟花，还在给亲戚拜年，今天就已然开学了；感觉不久前自己才顶着染过的短发怀着无比透亮的灵动蹦进A大，今天便拖着行李站在了截然不同的另一个学校门口。

莫名的心酸，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再也没有那种无忧自在的心境了呢？如今的心思繁复冗杂。依然是没让妈妈来送，这一路，印象最深的是“轰踏踏”的火车轧过轨道的声音，如同爱尔兰的踢踏舞。而究竟为何不顾一切踏上这一次的征程，天寂自己都不甚明了，她觉得自己就这么一直在路上，没有方向，没有尽头，没有归路，只有茫然的自己。

安顿好一切后，天寂坐在床头发呆。自打从医院出来，她就刻意不去想关于许沐白的一切，好像自己苦心经营一辈子的东西瞬间倒塌灰飞烟灭，哪怕稍微想一丁点，心里那种很深很深的绝望和虚空就让她窒息。

太多的伤痛，终会耗尽一个人的气血，天寂仿佛看见两条相交后的直线向远方延伸、延伸……它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见彼此。她苦笑，或许，这也是一种美好的结局罢。

翻出笔记本，不轻不重的下笔——第十二个100天，再见，并且、再也不见……

而陆樱溪和傅帛寒战战兢兢地看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生，绷紧了神经准备迎接随时爆发的滔天怒火。

许沐白双手狠狠握拳，指节发白。她、竟然——退、学？！

神不知鬼不觉，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去了哪！好、好极了——

好不容易挨到开学，东西才放下就跑去她宿舍楼下找她，结果，天落红着眼睛告诉自己，天寂她退学了，而且，连她都是刚刚看到天寂的床铺空了，问辅导员老师才得知。

乍闻这个消息，许沐白脑袋轰的一下，退学？！

短暂的空白之后，他恢复了一贯冰冷淡然的态度：“好的，我知道了。”

天落怔怔地看着突然变得疏离的男生，刚要开口说些劝慰的话，男生转身就走掉了。

一起住了这么长时间，陆樱溪和傅帛寒怎么可能不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是多么惊天骇地的愤怒和不甘。

“阿沐你别着急，明天去找辅导员问一下应该就能知道了。”陆樱溪轻声开解。

“就是啊，”傅帛寒紧跟着附和，“现在又不是古代，信息这么发达，想找一个人，简单的很。”

许沐白抿着嘴不吭声，除却刚得知消息后的那一缕愤怒，心里更多的是悲凉。她到底有多恨自己，宁可退学，都不愿相见……

耳边陆樱溪和傅帛寒的劝慰都听不到，惟剩一个声音在虚无中悠悠回响——

若有你与我执手并辔江湖，四海之内，何处不可为家？

若只留我一人一剑浪迹天涯，世界之大，又何以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