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缘来缘去，原来是你（上）

一口气跑到家，天寂心虚似的回头，确认那个摊主没跟着自己，才进屋。刚脱下鞋，又想自己凭什么心虚啊，是那个怪人莫名其妙……

方澜从屋子里出来，看着气喘吁吁的女儿，不解地问：“你去长跑了？”

天寂噗哧笑了：“妈，你真逗，我长跑啥啊。就是回来走的快了些，还不是怕你饿着肚子等我吃饭。”

方澜戳戳她的鼻子：“臭丫头就会耍嘴皮子功夫，洗手去！”

吃完饭回到自己的屋子，天寂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本被迫买来的书。封面设计的极为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简灰的底色，纯白的风筝——没有线，中间是那几个瘦硬的大字——

彼时相见已留心。

翻开封面页，入眼便是一行手写的小楷。

天寂看着这行字，陷入了思量。都说看字如看人，这楷体若要讲究起来，点欲尖而圆，挑欲尖而锐，弯欲内方而外圆，钩半曲半直，运笔灵活多变，莫可限定。所以，这一行小楷字写出来，应该是错落有致，却又一直在一条线上，行气自然贯串。

左看右看，这字，无王羲之的平和简静，无钟繇的质朴自然，无钟绍京的法度严谨，更无黄道周的刚健雄强，总体看起来有些弯弯扭扭，只隐约看得出来是小楷，很明显写字的人极为随意，可这行字的意思……却不应该是随意就能表达的——

相见无言还有恨，几回判却又思量，月窗香径梦悠飏。

天寂虽不敢自诩通古烁今，但这首《浣溪沙》还是认得的。这首词本意是表现女主人公对恋人的思念之情的，应该有上下片的，上片描述了女子的淡薄妆束和美丽容颜，下片主要是心理描写。

打住打住，天寂使劲摇头，高中语文诗词分析的毛病怎么就是改不了……

但下笔的人只写了词的下片，有趣有趣，天寂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下巴，这原书的主人倒是个妙人。

“为什么啊？”电话那边天落的声音带了明显的不解。

天寂窝在床上懒洋洋地回答：“你想啊，写这行字的人，显然是知道这整首词的，扉页那么大空白，又不是没地方写，他为什么不写整首词？”

天落想了想：“或许他觉得上片词里面的字难写？”

天寂笑道：“笨啊你，恋爱中的人，巴不得用尽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恋人，怎么会嫌字难写？李珣的这首词上片写的极妙，如果你是那个人，你肯定恨不得李珣再世，再多一些辞藻描述。”

天落撑着下巴：“哎呀，没准人家就写到这了呢。整天胡猜乱想，就一首词嘛，你是有多闲,装福尔摩斯……”

“才不是，”天寂撅着嘴，振振有词，“我是依据事实说话的。听我给你分析啊，写这字的人呢，我们暂且称呼他为A。以我多年的经验，这A定然是有个极喜欢的女子-”

“你怎么断定A是个男人？”

天寂未计较某人的打断，严肃地说：“嗯，很好同学，很有探索精神。我看字还看不出来么？这么一笔字，怎么看都是个男人写的好不好……”

咳嗽了一声，天寂继续道：“而且，A应该是没真正见过这女子的容貌，或者是遇见的时候光线不好，或者只依稀见过背影——之类的，但却一眼定情，于是陷入了痛苦的单相思之中。”

“所以！”天寂加重了语气，“所以A写这首词的时候，没写上片，是因为他自己都不清楚女子的长相，无法描述。只能空自相思，空诉衷肠……”

“哈哈哈哈哈-”天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笑死我了，天寂，你最近是在看柯南还是在看福尔摩斯？”

天寂被她笑的自己都觉得好笑了，想了想，好像，自己真是——想的有点多……

于是，和着天落的笑声，她在电话这边也开始大笑不已。

很久很久之后，看着不远处相视而笑的两个人，回想这段对话，天落都不由地感慨，人跟人的缘分真是——太奇妙了……

而此时，收摊回家的聂桢躺在床上，音乐开的极大，嘴里叼着一根——额，不知道是笔还是草的东西，心情颇为愉悦地翘着腿。

所以，电话响起的时候，他看都没看笑眯眯地接了起来：“喂？”

“小桢？”对方似是没料到他会接电话，更没料到他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些错愕和惊喜，“你-”

听出来是谁，聂桢的眉毛拧了起来：“怎么是你？”

对方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蔓延开，就被这四个字打回了原形，嗫嚅道：“没什么，就想问问你收摊了没。”

“不关你事，”刚想挂掉电话，又加了一句“夏颖，别再打给我。”

挂了电话，好好的心情也被那个女人毁了个七七八八，聂桢气恼的裹着被子翻滚。

“夏颖又给你打电话了？”

铃铛般的声音响起，聂桢闷声道：“聂梵你又偷听我打电话。”

门口倚着门框的少女娇憨可爱，梳着马尾，大大的眼睛，显然是个美人胚子。听到这话，叫聂梵的小姑娘不乐意了：“明明是你说话声音太大，钻到我耳朵的，想装听不见都不行。真是的，分手都四年多了，她干嘛还找你？再说了，当初是她甩的你好不好……”

“别提她，”聂桢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朝少女挥手道：“过来小梵，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还能有什么好消息，总不会是能把书卖出去几本吧。” 少女嘟嘟囔囔的，却还是听话地坐到了床边。

聂桢道：“还真让你说对了，哥哥我今天还真就卖出去了一本。”

“真的？”少女眼睛一亮，欢喜地问道，“哪本哪本？”

聂桢刮了刮妹妹的鼻子：“你猜我卖出的是哪本？”

看着哥哥挤眉弄眼的样子，聪明的聂梵捂嘴叫道：“天啊，难道是你自己那本……？不是吧？！”

聂桢大笑：“猜对啦！”

“这下小浩哥哥赌输了，要给我买新裙子的！”少女开心地在屋子里转圈，

聂桢看着妹妹开心的模样，笑道：“就知道臭美！”

“谁这么没眼光没品味……”聂梵兴奋的开始“口不择言”。

“哎哎哎，”聂桢这下不乐意了，“说话注意点啊，我是你哥，啥叫没品味？我聂大才子倾尽六年完成的创世之作，怎么就是没眼光没品味级别的？”

少女立刻举手投降：“对对对，聂大才子文采风流，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哥，到底谁买的？你卖给谁了？”

怎么能不好奇，这本书，的确是哥哥自己写的，或许根本就称不上是书，最多是他闲来无事信手涂鸦之作，然后他随意整理了一下，兴致冲冲地跑到叔叔家的打印店，装订成了——一本书……

而且——就装订了一本……

他说要卖，赚赚钱啥的，小浩哥哥跟自己打赌说他要是能卖出去，新年礼物随便挑。

聂梵早早就看中了一款公主裙，价格高的离谱，爸妈肯定是不会给自己买的，唯一的希望就是哥哥能把书卖出去，然后找小浩哥哥要这个礼物。

其实，本来聂梵是没抱什么希望的，但没想到的是，哥哥的那本破书还真有人问津，而且，还不止一个人问过，更没想到的是，哥哥竟然——不卖！

为了这事，聂梵没少跟哥哥生气，但哥哥就是不理会自己。说什么等有缘人来买之类之类的……聂梵都开始认定哥哥是故意不想让自己拿到礼物，这时聂桢跟她说书已经卖出去了。

聂梵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