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千山叠暮雪，只影向谁去（上）

这是……什么……

天寂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行字，无数的疑问，这是许沐白写的么？

写给白兰的么？可是，明明白兰就在同一所医院来着……何来“不知君何处”之说？

那，是不是……写给自己的？但字里行间，完全看不出痕迹。“清凉雪”……天寂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与之有何关联。

还是，仅仅摘抄了一段似是而非的诗句？但依着那个人的性子，着实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她怔愣着，一瞬间的失神，过去便翻江倒海般袭来。她翻出钱包，小心翼翼地拿出被扯成两半的纸条，还是秦宋婚礼上断开的，后来就听到了许沐白车祸的消息，那时甚至以为天赐神谕，告诉她送她纸条的那个人出事了。

看着发黄的两半纸，她苦笑道：“你看我这拖延症，还没把你粘好。”

又看看屏幕上的那段话，他，是不是发现自己的好了？会不会想跟我在一起了呢？扯扯嘴角：“真是自欺欺人。”回想起这三年，曾经好多次，看着他好看的侧脸，笑的眯起来的眼睛，天寂几乎都以为他接受了自己，甚至、甚至那时在“乐缘”，因着白兰他抛下自己，天寂都未曾害怕失去，因为那个冷清的少年依然对着她红肿的眼睛狼狈的模样说：“天寂啊，我想我喜欢上你了。”

可是——可是，许沐白，若你真的在乎我，喜欢我，为何从未见你戴过那块手表？还是，你只不过是同情我？你是对我心生愧疚是不是？所以，从头到尾，你只说了“喜欢你”，但从未说“在一起”……

所以，许沐白，我认输，我退缩了。并不是我坚持不下去，能做的我都做了，不能做的我也做了，我努力到今天，仍旧换不来你半分感情，许沐白，我也是人，不管再爱，我也有理智，也有判断。这份感情，对你来说是摆脱不了的负担，对我来说是难以企及的奢望，那么，它就没有存在的意义。

毕竟，爱、情，是多么美好的字眼，就别让我毁了这两个字罢……

天寂将鼠标点在留言框，不去看那些意味莫名的句子，就这样吧，是该有个结束了。

“许沐白，”打下这三个字，天寂的手顿住了，真到了说再见的时候，有太多的话和太多的叮嘱，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忽然又想起，说那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思索半晌，毅然打下一行字……合上电脑，两行清泪蜿蜒而下——

再见，我的少年……

病房里一片安静，楚泽起身，轻轻走了出去，掩上门，这些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只希望这孩子不要像自己和阿颜这般——命运多舛、情路坎坷，那老天爷就太不公平了……

经过之前那一场跌宕，许沐白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可是他顾不上，他什么都顾不上，他只想知道天寂她——在哪……一想到自己用那么刻薄的言语伤害她，心就疼的抽搐，觉得自己简直该千刀万剐。

他急急地问：“天落，她……她现在在哪？”

那双失了往日神采的浅褐色眸子，现在满是期盼和自责，天落不忍，别过脸，轻声说：“我也不知道，我们都联系不上她。她手机关机，微博和QQ再也没登陆过，甚至她母亲都不知道她现在具体在哪，阿姨说天寂会定时用公用电话给她报平安，但从不说具体地点，只是说让家人放心，她出去散散心就好。”

“阿沐，”陆樱溪轻轻开口，“天寂从来不是这样任性的女孩，想来其中定有原因，但我想，就算是你伤了她，你也有你的缘由。所以，这件事你也别太自责，给她一些时间，等天寂心情平复一些，回来后你好好跟她解释，既然是误会，她会原谅你的。”

傅帛寒胡乱抓了抓脑袋，皱眉道：“那丫头就是个死心眼，什么大事至于玩失踪啊，让人担心死了。阿沐你也真是，天寂那傻丫头对你如何，我们都看的清清楚楚，你如何也不能这样误会她啊。”

天落拽了他一下“小寒”，跟他摇摇头示意别再说了。

傅帛寒虽然神经大条，但脑子也是灵光的很，看看床上男生惨白的脸色，别扭地说：“阿沐，我不是指责你的意思……我……”

“我知道，”许沐白打断他的话，沙哑的嗓音，“你也是担心她。可是小寒，我宁愿你揍我一顿，那样我心里会稍微好受一些。”

“我……”傅帛寒垂着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沐白撑起身子，拿起桌子上的手机，极缓慢地打着字，每按一次键，都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阿沐，”陆樱溪开口道，“你身体刚恢复，还是别碰手机了。”

傅帛寒附和道：“是啊，你需要什么跟我们说就行，我们帮你弄来。”

没回应他俩的话，男生未抬头，按下“发送”键，轻轻吐了一口气：“现在她看不到，迟早有一天她会看到的。我等她便是……”

是的，山长水远，我等你……有了这个念头，心里便轻松了不少。忽的想起金庸前辈在《神雕侠侣》中那段描写——

“小龙女见谷主取出带有刀钩的渔网，心中早已想了一个“死”字，只待杨过一被渔网兜住，自己也就扑在渔网之上，与他相拥而死。她想到此处，心下反而泰然，觉得人世间的愁苦就此一了百了，嘴角不禁带着微笑。”

现下，自己便是这般。

旁边三个人看着许沐白神色变换，想不到安慰的话，互看一眼便闭嘴不言了。

不知过了多久，这异常的沉默气氛中，“叮咚”一声，在寂静的病房中格外清亮，几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声音来源——

床上已经安静下来的少年把玩着的手机。

许沐白颤抖着手，心里默念“天寂，一定要是你……一定，一定要让我找到你。”

翻开手机，一眼略过——“许沐白，或许是天命，我认输。想来此生别无他愿，唯盼君安。”

他一个字一个字读了几遍，确认这是她发来的，瞬间世界一片空白，他晃了晃身子，直直跌躺了下去，万念俱灰。她说她认输，她放弃了，她就这么放弃我了……

旁边三个人被他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许沐白”“阿沐”！

床上的男生双眼紧闭，睫毛“簌簌”颤抖着，似是抑制不住，松开手机，双手紧紧捂住苍白的脸，指缝，是不断渗出的泪水……

天落轻轻拿起落在床边的手机，一眼便看到了那句简短的回复。看着床上无声痛哭的男生，嘴唇张了张，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