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死生无契阔,与子何成说(下)
第四十九章 死生无契阔,与子何成说(下)

第四十九章 死生无契阔,与子何成说(下)

左宁离开之后,屋子里陷入尴尬的静默中。

许颜踟蹰着,不知道如何打破这怪异的氛围。

她看向楚泽,内心是无法言喻的感觉。想来人生真是诡谲无常,彼时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原谅他,并且心平气和的跟他站在一起。那时自己多恨他啊,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对他用尽世间最恶毒的诅咒都不足以平息自己内心的悲恨。

那么多年过去了,及至阿沐出了事,及至他提出的那一句请求,许颜便那么答应了。

那时她只想着阿沐这孩子能醒过来,若他出了什么事,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到头了……而对于楚泽,她并不能马上释怀,她是个固执的女人,洒脱不起来,隔壁嫂子总是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之类的话,可是,每次话到嘴边,心里终归是忿忿不平的,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反悔了就要回来,他楚泽凭什么。

可是,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许颜第一次生出了巨大的恐慌感,她甚至在想是不是自己的错,老天爷惩罚在了儿子身上。所以她跪在广袤的夜空下发誓——此生行善,唯愿吾儿安。

所以,她原谅了楚泽,从心底彻底原谅了他……

“妈,”床上的许沐白先开了口,“从头到尾,他只欠你。所以,他留或走,你自己决定,不用考虑我。”

“阿沐……”许颜指尖僵硬,“我……”竟再也说不出话,她知道这孩子心里的苦,知道他的隐忍和退让——都是为了自己。

“妈,”许沐白打断了她的话,清清淡淡的语调,“这些年,你太辛苦了。如果他愿意回来赎罪,对你、对他,都未尝不是好事一件,我也能放心一些。”

楚泽浑身微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双手紧握成拳,炯炯的眼神望着床上瘦削苍白的孩子,心里翻江倒海般,昔日的孩童已然长大成人,再不是那个绕着自己转圈的小男孩了。然,不知不觉,在自己缺席的那十几年中,这个孩子依然保持着最初的善良和宽容。只是——

再也回不到彼时那番亲昵自然了……

他涩然开口:“阿沐,我知你自小便是这样。这么些年了,是非恩怨已是盘根错节,再也没办法理得清,本来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我消失不见,还你们母子一个清净安逸的生活,可是,我放不下你们,感情的事,却是我如何都扭转不了的。所以,我回来了。”

一屋子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惟有那一把低沉沧桑的嗓音在房间里兜兜转转。

“阿沐,你原谅我也好,不原谅也罢,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来,不是专为还债赎罪,这个家少了一块,我来把它补上,然后跟你妈好好过日子。至于别的,天长日久,我自会一点点弥补。”

许沐白轻出一口气,这么多年了,他依然还是那般清高的模样,即便是认错,竟也能认的这般理直气壮。不过——

抬眼看了看一旁装木头桩子的某三个人,许沐白扯着嘴角笑了笑,在外人面前说出这一番话,倒也是难为他了。那——

过去的事,便过去罢。

“呐,”他转向那三个别别扭扭的人,“我妈做的鱼特别好吃,你们想不想尝尝?”

傅帛寒他们显然没料到许沐白话锋一转就这么转到自己头上了,三人傻愣着。

半饷,陆樱溪眨巴着眼睛道:“想是想……可是,医院里有做饭的地方?”心里却在小嘀咕,阿沐你这唱的是哪出啊……

天落心思活络的很,转了几转便明白了许沐白的意思,温温地笑道:“那就要麻烦许阿姨和楚叔叔了。”

傅帛寒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思路,想了想也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也懒得管这些小算盘,露着一口小白牙笑的人畜无害:“我都好,有就吃,没有的话,盒饭解决。”

许颜接口道:“不麻烦不麻烦,你们在这陪阿沐,我这就去准备晚饭。”

说着穿上外套,朝楚泽使了个眼色。

楚泽跟他们点了点头,跟着许颜一起出门了。

直到脚步声消失,傅帛寒长长吐了一口气,盯着床上那个面无表情的纸片人,咬牙切齿地说:“许沐白你这是哪儿跟哪儿啊......”

床上那位却直接闭了眼,一脸“我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的样子。

看着气的牙痒痒的傅帛寒同学,天落抿着嘴笑。开口道:“楚叔叔能随时来医院看许阿姨和阿沐,定然是在这附近有住处。阿沐说让许阿姨做鱼给我们吃,阿姨只能去楚叔叔那边。明白?”

陆樱溪戳了戳她的脸:“鬼灵精……”

傅帛寒恍然大悟:“哦哦,怪不得呢,总觉得楚叔叔走之前看阿沐的那一眼特别意味深长……”

床上那位终于忍不住,睁眼直接甩给他一个白眼:“长你个大头鬼……”

傅帛寒干脆利落地瞪了回去:“原谅了就原谅了,想撮合他们就直说啊。东扯西扯的,别扭死了。”

末了,又凑到床前,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呐,许沐白,以后你们不会总这样沟通吧?那你们一家子说话多累啊,整天跟猜谜语似的。”

床上的男生掀了掀眼皮——

“滚”

天寂扯了扯衣领,实在没想到南方的风竟也是这般刺骨,抬头看了看并不明朗的天空,自嘲地笑了笑,书中那些形容南方的美好句子,并不真切啊……

说起来,秦叔叔办事依旧是雷厉风行啊,这才几天,转校的手续便办完了。想着左右在家呆着也是无事可做,便买了张票来这学校看一看。

还未到开学的日子,校园里并无太多人,零星的有三两个背着书包的学生来往。灰绿色的草木,沿着门口一路行来,两旁是合抱粗的小叶榕,树下间或有供人休息的圆桌和座椅,都是树桩的模样,颇具匠心。

天寂慢吞吞地挪着步,懒懒地扫着四周陌生的景色,挑了一处比较避风的木桩坐了下来。不经意踩到一块暗红色的地砖,微微有些摇晃,应该是年久踩动,地砖撬动了。

天寂忽的想起了那个清清冷冷的少年,下雨的时候,他总是爱踩这些晃动的地砖,及至自己问起,他沉默好久,淡淡地说:“这些地砖下总会有积水,踩上去会溅一身的。我踩了的话,你就避开些。”

盯着脚下这块地砖,天寂眼眶发胀,不可抑制地想起那个人眉目寡然的模样,想起自己在家偷偷比对地图时的莫名心情。

是啊,到底是多远呢?地图上,只那么一条略微歪歪扭扭的直线,不过一指的长度,可是——

许沐白,我与你,却不是那一指能衡量的距离了,我们之间,隔着1828公里,隔着半个九州。

如今,我翻秦岭过黄河,看尽十三朝古都,却满眼荒凉,怅然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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