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梦忘却，沧海桑田

天寂怔愣怔愣的，看着近在咫尺微微笑开的脸，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她胡乱抹了一把，上上下下看了男生好几遍，又掐了掐自己的脸，确认这不是在梦里，才破涕而笑。

躺在床上的男生好像刚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迷茫地看了四周一圈，视线落到手忙脚乱的女孩身上，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光，温温润润的眼睛定定看着她，不急不忙，好似在等女孩平静安稳下来。

直到一双略冰凉的手抚上脸颊，轻轻抹去泪水，天寂才百分百确定——许沐白醒了。她一跃而起：“我去叫医生…”

“等等——”昏迷太久，声音都有些虚浮和沙哑，急急按住女孩的手，许沐白低声制止，“先别叫医生，你陪我一会。”

这一动好像是牵到了痛处，男生眉头狠狠一皱，天寂急忙握住他的手问：“哪里疼？你别乱动，车祸的伤还没好。”

“车——祸…”许沐白轻声重复，想了想，看向天寂，疑惑地问：“什么车祸？白兰，我不是在你家楼梯上掉了下来摔的么？”

这一句如同晴天霹雳，天寂浑身僵在那里，动弹不得，她扯扯嘴：“你叫我——什么？”

男生却好像很奇怪的看着她：“白兰，你怎么了？”

天寂慢慢抽出手，忍着眼泪道：“没什么，等我去叫医生…”说完未等男生有所反应匆匆跑出了病房。

门口外面正好遇到回来的许阿姨，许颜看到泪痕斑斑的天寂，很是诧异地问：“孩子，怎么哭成这样？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阿沐他…”

天寂稳了稳心神，扯出一个笑：“没什么，阿姨，我很高兴，许沐白他醒了。”

闻言，许颜完全没有顾及到天寂笑容的勉强，大喜过望：“真的么？阿沐他醒了？老天开眼，总算把我的阿沐还给我了…”

“阿姨，你快回去看看，我这就去叫医生。”

“嗯嗯，麻烦你了，小天。”

望着许阿姨匆忙而去的背影，天寂颓然地向大门走去，泪水再次淌了下来。他叫我——白兰…

醒来那句“看见你真好”、看着自己时那温柔的眼神、轻轻抹去眼泪的指尖、甚至那句“你陪我一会”…原来都不是跟自己说的，他不仅不认识自己了，而且，他把她当成了白兰…

终究，终究他想要的——

从、头、到、尾，

他想要的，也只有白兰一个人吧…

天寂觉得自己难过的快要喘不过气，如千钧巨石直直砸在自己心上，她痛苦的捂住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气。她以为，就算许沐白至今仍没能喜欢自己，但至少，在他心里，自己占有很重要的位置，至少，他是在乎她的。

可，未曾料到，原来一切都是她自以为的，他完完全全将自己从他的记忆剔除了，丝毫不留…

许沐白啊许沐白，你怎么忍心?!

天寂直奔车站，买了一张站票，临上车买了一瓶水，关了手机，蜷在最后一排座位后的角落里，闭着眼睛，任心里悲伤痛苦将自己一点一点淹没。

几个小时之前，自己还带着满心的想念和牵挂来找他，就算他仍旧昏迷，天寂仍无所谓，那就是许沐白，不管他是不是有意识有知觉，终归那个人是许沐白。之前那么长的时间，她感受着他的关心，感受着他的情感，但现在，她不确定了，他竟然在一场昏迷之后，醒来就将她忘的干干净净，他可以对自己的痴情爱慕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可以对自己的主动热情冷眼相对漠不关心，但是，许沐白，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许颜急匆匆奔回病房，看到的就是儿子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样子，她大步走到床前，未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老天爷待自己不薄，不管遇到多大的难处，如今看见儿子安然醒来，她什么都不在乎了。

“阿沐…”一向优雅的女人抱着儿子的胳膊泣不成声。

“妈，”许沐白轻轻唤道，“好了，别哭了。我这不没事了么。”

“嗯嗯，没事了没事了，”许颜擦了擦眼泪，一叠声地问道：“你有没有哪里疼？头呢，晕不晕？伤口痛不痛？饿不饿？哪里不舒服一定要说话，别自己硬撑着啊。”

许沐白无奈地笑了笑：“妈——别问了，我什么都好，也不饿。就是刚醒来仍觉得有点累。”

“那是肯定的，你又不是真的在睡觉。”见儿子没什么大碍，许颜也轻松了不少，忽然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疑惑道：“小天去叫医生了，怎么去了这么久？”

床上男生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淡淡的说：“天寂啊，她应该是走了。”

“走了？奇怪，早晨来的时候眼圈黑黑的，肯定是没睡好就匆忙赶来的，怎么又走了呢？”许颜不知道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俩孩子都怪怪的。

许沐白身子轻轻一震，那傻丫头肯定没睡觉就来了，真是的，都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都是快结婚——不对，应该是已经结婚——的人了…

在找白兰之前，他就想过，再见天寂时怎么面对，但无论怎样，都难以平复心中的怨念和不甘，她怎么可以不声不响就跟别人有了婚约，口口声声说喜欢自己，结果还不是在别的男人怀里笑的开心…那时候，他是真的恨，甚至想着，等这次找白兰“报仇”完，也一定要去找天寂算算账，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都尝尝被捅一刀子的滋味…

可真到这一天，睁开眼睛，浑身痛楚难当，恨不得再次昏迷过去的时候，看见了她，那是怎样一种欣喜和愉悦，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方，忘记了这一身伤口从何而来，甚至忘记了四肢百骸的疼痛，只有眼前女孩那乱糟糟的头发、越发消瘦的脸颊、见着自己醒来那一瞬间湛亮的双眸…

他忽然觉得，这一场车祸，也未必那么糟糕…

握住她手的那一刻，他蓦地想到，这个站在自己心上的姑娘，如今恐怕已是别人的新娘，那一瞬间的认知如同穿胸而过的利剑，心痛的无以复加，甚至超过了全身上下所有伤口的疼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对着面前魂牵梦萦的女孩叫了声“白兰”。那一刻，他看到了女生眼睛里不可置信的痛苦，他知道，她想告诉自己她是谁，但是，到底她什么都没说，默认般的跑出了房间。

那一句“你叫我——什么” 苍凉荒老、心神枯寂，如同千年的回音壁上传来的一叠叠回声，直直撞进他的心里…

天寂，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如今的你，我舍不得、放不下，但我又爱不到、恨不起…

唯有——

将我们之前的所有深深埋在心底，在未来的日子里，能有个美好的念想，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