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一记清脆的耳光声。龙俊驰摸了摸火辣辣的脸，缓缓的低下头。

烟月拎着龙俊驰的衣领，怒道：“他不是你爹。你这个逆子胡乱喊什么！你爹他武功那么好，怎么可能会死？”

龙安擦了擦眼中的泪水，哭道：“夫人。他真的是老爷……”

“住口！”烟月扶着旁边的柱子，使劲的摇着头。“他不可能是梓敬。梓敬说过他会回来。天底下相似之人很多，这只不过是巧合罢了。”

龙俊驰慢慢的走到尸体旁边，颤抖的抓住白色的布，轻轻的掀开来。那个曾经极其熟悉的脸庞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龙梓敬的脸早已经是血肉模糊，但是那双眼睛依旧怒目圆瞪。在他是的尸体旁边，放着一把剑，一柄枪。剑和枪上都是血。死状惨不忍睹。一些胆小的丫鬟们吓得抱在一起，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娘……是爹。真的是爹。爹被人给杀了！”

一听到龙俊驰这句话，烟月顿时如遭电击。眼前一黑，险些摔倒在地。好在一旁几个丫鬟连忙搀扶住了。烟月推开扶着她的人，一步一步的走到尸体旁。

她并没有被龙梓敬可怕的遗容给吓到。相反十分淡定的坐在一旁，轻轻的抚摸着他的脸，就像平日里夫妻二人嬉闹时一样。

“夫人，老爷临死前，手上都一直握着这个。”龙安说着，将一枚血红色玉递给了烟月。

烟月接过那块玉。细心的戴在龙梓敬的脖子上。

“龙安。是谁把老爷的尸体送回来的。”烟月的语气中充满了平静。丝毫没有愤怒还有悲伤。但是她那眸子隐隐带出一丝妖意，一如像当年在江湖上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一般。自从嫁给了龙梓敬，她原本打算就此退隐江湖，不在动武。可是这一次，如果不为死去的丈夫报仇，如何有脸活在世上？

龙安一听烟月问他，指了指屋外几个人，怒道：“就是他们。他们都是宁王府的人。”

那几个人听到龙安指着他们。纷纷嗤的一笑。其中一个，啐了一口，态度傲慢道：“怎么？老子好心好意将这家伙的尸体从齐州运回这来。不说声谢也就罢了，还找老子麻烦？”

“你这个混蛋！”龙安攥紧了拳头，气的咬牙切齿。

“呦呦呦，不服气？那龙梓敬本事可比你厉害多了。还不是被我们宁王来了个将计就计，万箭穿心了。你算什么东西，还好意思在这里嚷嚷。”

龙安的拳头越攥越紧，甚至传来骨头的“嘎嘎”声。那人晒然一笑，“嘿，拳头攥的还挺大的嘛。”说完，将脑袋朝龙安凑了过去。“来，有胆你拿刀往这砍。你只要有种，你就砍！”

龙安恨不得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但是他的确不敢。如果杀了他，那么不仅仅会惹怒到宁王，甚至于还会连累到整个龙府。如今龙府内老爷刚刚丧命。夫人怀胎九月，小少爷又是个孩子。实在禁不起别的打击了。

那人见龙安迟迟不敢下手，哈哈大笑，“怎么？你不敢。我看啊，什么龙家，还不是一群窝囊废。龙梓敬号称什么‘玉面公子’，结果如何？一阵乱箭，射成筛子。我说龙夫人啊，你好歹曾经也是魔教……哦不，神天教的副教主，听说还是紫薇堂堂主。想不到嫁的男人却是这么没用的窝囊废。哈哈哈哈。”

另外一个人跟着起哄起来：“就是嘛。龙家枪还号称独步天下。现在看来，这龙家枪恐怕是要失传喽。”

“可不是嘛。你瞧这小子也不过才七岁的年纪。能学多少。也只会躲在后面哭，注定成不了大气候呦。”

一干人的侮辱，使整个龙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一脸愤怒。他们中有的是烟月出嫁前陪同过来的人。个个都是神天教的好手。此时此刻，他们都望着烟月，就等她发话。

烟月静静的站在那里，表情一如先前那样。刚刚那些人的挑衅，似乎她根本没有听到。她知道那些人是故意激她。如今她怀了九个月的身孕，倘若一旦动怒，那么就危险了。所以她必须要忍。

“唉。死人咱们也送到了。银子呢，就不要你们给了。咱们……”

还未等他说完，忽然声音顿时哑了。喉咙处忽然感觉火辣辣的疼。他看了看四周，根本没看见是谁在出手。想要反击，可是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喉咙处忽然多了一道十分细长的伤痕。

“龙家枪法，独步天下！”

声音，是从他下面传来的。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向下看去，一名七岁大的小孩儿手握银枪，枪尖一滴滴的留着血。原来，刚刚那一枪是他出手的。

渐渐的，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终眼前一黑，“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死前依旧是那不敢置信的眼神。

杀人者，龙俊驰也！

其他人一脸惊讶，这名看起来才七岁的小孩儿，居然这么快的速度下一枪杀了他们的同伴。而且那张脸上，根本没有杀人的害怕。

龙俊驰面无表情，枪尖一摆，如灵蛇一般收回了背后。他才习武不过两年，这一次仅仅是他第一次杀人。但是他不得不杀他。倘若这一次忍气吞声，那么整个龙家，将彻底崩溃。如今，他只想保住自己，乃至整个龙家的尊严。所以那个人，该死！

“回去告诉你家狗王爷。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让他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说完，一脚踏过那人的尸体，平静的回到烟月一旁。

其余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扛起那人的尸体。屁滚尿流的跑了出去。

“夫人。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既然少爷都出手了，要不要把他们给……”龙安说完，做了个切刀的手势。

烟月冷冷一笑，“你觉得，他们能活到出城吗？”

龙安忽然想起夫人年轻之时，乃是下毒好手。莫非……

“老奴明白了。”

“龙安，你去打几盆水，还有几个毛巾。然后在拿一件干净点的衣裳。我要让梓敬，干干净净的走。”

龙安点了点头，随即下去。烟月看了看其余人，挥了挥手。“你们都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谁都不要进来。”

“是。”

龙俊驰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离开。娘怀孕九个月。如今惊闻噩耗，真害怕会撑不住。如果他不在旁边照看着，实在不放心，

“驰儿，你也出去。娘想要和你爹单独在一起。”

“娘……”

“出去。”

“……是。”

…………

龙梓敬依旧躺在那里。哪怕已经死了，他那眉宇间依然带着那分特殊的傲气，儒雅而又冷酷。

“你这副模样去见你师傅，可别把他老人家吓坏了。”喃喃的声音如梦呓般。

烟月慢慢的坐在尸体旁边，将布放进盆里面打湿，然后挤干，细心的擦着龙梓敬的脸。

目光渐渐朦胧。

“你说你这一次任务完成后，便永远不再管那官场之事。没想到……你终究还是又骗了我。”

半响。

她又低低叹道：“你这么一走倒是轻松了。可是却丢给我这么大的摊子。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也带走。也好过为你伤心。”

“可是我不能去陪你啊。俊驰年纪还小，龙家现如今风雨飘摇，倘若我也倒了，那么整个龙家将崩溃。你奋斗了这么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那我就是一个罪人了。”

素手轻轻抚了抚已经僵硬的脸，缓缓摩挲。这张脸曾经不知道多少次被她抚摸着，而如今，日后将永远没有机会了。

“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去寻死。我要活着为你报仇，我还要将驰儿，还有未出世的孩子抚养长大。等我死了之后，也好抬头挺胸的去见龙家的列祖列宗。你……安息吧。”说完，手掌轻轻拂过龙梓敬的眼睛，那双怒目圆瞪的眼睛终于合上。

烟月拿起旁边龙梓敬常用的那杆银枪，扣动机关，立马变回一根玉笛。在他面前晃了晃，仿佛少年之时，向心上人撒娇一般。

“你可记得，我们初次相遇的模样？”

“当年。我奉兄长之命潜入清溪，暗杀慕容云。在醉红楼里充当花魁，掩盖身份。那一日我弹奏一首曲子，谁知你听了，反笑我若无笛声相配合，实在不算是好曲。然后你便用这根玉笛吹了一首‘少年行’。”

“义兴怒马破阵去，归来碧血洗银枪……归来碧血洗银枪。”

紫衣飞扬，傲然立于人群之间。那冷酷的眸子深处，却分明是一片浓浓的、化不开的笑意。

那一刻，她竟然莫名的心里发慌，不敢去直视他的眼睛。

回忆总是美好的，令人羡慕，令人沉醉。那美丽的脸上浮现出梦幻一般的动人光辉，眼中也盛满了幸福之色。

“你每次都不肯告诉我破武的机关在哪里。可是你却不知道，很早前你说梦话的时候就已经说出来了。你想要瞒过别人倒也可以，如何瞒得过我这个枕边人。破武破武，破天下之武。可为何，却不能保住自己的命。”

“等一段时间后，我会去天夜山见吕三哥。‘醉如狂’三十六枪名动江湖，万万不能就这样失传。你既然曾经是吕三哥的师弟，那么想必他也会略懂你的枪法。然后一切就看俊驰他自己的领悟了。”

渐渐的，烟月的声音已经发颤。

终于，她伏在了龙梓敬的身上，轻轻抽泣道：“你说过你会回来的，你为什么要骗我。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骗子！骗子！骗子！”

这是她第三次哭。她何烟月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流眼泪。而这一次，先是从无声的哽咽，到最后放声大哭。泪水滴在龙梓敬的手上。她多么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个梦。等她醒来，身旁依旧是那个整天爱吃她豆腐的坏蛋夫君。

屋内的哭声渐渐停止。接着，屋内传来婉转的笛声，索绕在庭院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