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陈山径被破刹那，孽海妖界，丛生的婆娑瑶林内，闪过一缕异光。洁白的婆娑花雨纷纷扰扰，惊得栖落枝头的翠鸟相互啄喙，大眼圆溜的看着坐落林中的凉亭。绛紫的轻纱曼杨，流苏摇曳，影倬了薄纱后那道倾城的身姿。

纤丽的手指勾起一缕青丝，散漫妩媚的声音透过纱幔传出。“小妖儿，魈山之娿那边，来什么人了吗？”

“回禀主上，属下不叫小妖儿，属下名唤妖螟。是，魈山之娿的结界勾陈山径被人所破，一线琅嬛阻挡不了入侵者的脚步，对方已经进入孽海妖界的地界范围。”

“呿，一点开玩笑的情商也无，这无聊的妖界，总算有了一点事情了。”

“主上，现在的妖界已经够乱了。老妖皇羽化在即，诸位皇储也开始动作，各个派系相互倾轧。征伐之事时时上演，您竟然还说无聊两字，若让老妖皇听见了，估计皇会先收拾完你再羽化。”

一本正经的纠正那散漫的语气，丝毫不像下属和主上那种战战兢兢的关系。倒像学生和老师一般，正经严肃，太过一板一眼。

就连纱幔后的人也这样想，不由摇头叹息，“鬼医说的不错，你太过古板了，和你讲话真累。哎……可怜我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整天面对你这个木头，真是浪费我的青春。”

对于自己主上的德行，妖螟深知其恶劣的坏习惯，毫不客气的拆台，“主上，你是男人。一个男人用如花似玉来形容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啊呜……”纱幔后那道身影蓦然一声哀戚，哭得煞有其事，“你这冤家，都和鬼医学了些什么东西？就会拆人家的台，真是死没良心！”

被人家那两字翘起的尾音恶心到，妖螟往后退了几步，决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专心做自己的木头人。那边哭得嘤嘤燕燕的主上从指缝里偷瞄，看见自己下属一脸油盐不进的模样，深感无聊。再转头看看外面的那些鸟灵，早就被他吓跑了。

眼见无戏可演，他砸吧砸吧柔丽的薄唇，只好作罢。努力摆出一本正经的模样，理了理自己褶皱的衣摆，装出一脸严肃的模样。

“好吧，说正事吧。入侵者的路线如何？”

“……”妖螟一阵无言，心里嘀咕。我一直都在说正事好吗。主上，倒是你，总是颠三倒四，不着边际。犯完嘀咕，妖螟板起来的脸顿时更为严肃了。“从鸟灵传回的消息看来，对方的行进线路有所固定。对方直直指向东方的落霞海。”

“落霞海……嗯？”收起一贯轻佻游戏的模样，幽臻难得露出思索的神情。

“主上，”虽不想打扰幽臻的思绪，但知道落霞海有什么东西的妖螟不由担忧，出言打断。

“怎样？”

“落霞海上生有扶桑神木，而扶桑神木是太阳神金乌栖息之地，扶桑神木所凭依生长的土壤，是……”妖螟突然犹豫了，不知是否该将自己的猜疑说出。

“是五色息壤。”幽臻阖眼补上妖螟没有说出的话，神情顿时静默下来，在那张姣玉般完美的脸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是，而五色息壤，是世间唯一能够克制阎王鞭的东西。而阎王鞭是妖皇钦点给鬼医·玉尘烟的圣物，阎王使——这个身份所代表的，见阎王鞭，如见妖皇。”

妖螟蹙眉，能够想到用五色息壤对付阎王鞭的，不太可能是几位想要夺得妖皇之位的皇储。毕竟，得到鬼医·玉尘烟的支持，等同得到妖皇的认可，甚至还有鬼医身后支持的冥海地府。这样的助力，不论是谁，都不会傻到做出惹怒鬼医的事情。

而如今想要至鬼医于死地的人虽然不少，但也会多多少少都会顾忌孽海妖界和冥海地府的存在。就算想要杀了鬼医，也不会傻到做出这种出格的事情。其中最迫不及待的想要杀死鬼医，而又从来不掩饰身份的，只剩——数百年前就已经分崩离析的明海归航。

——是那群恨玉尘烟入骨的明海归航的余孽！

幽臻修长秀丽的手轻敲着桌面，眼神幽深。他突然想起，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那个背负所有罪孽，一路走下来头也不回的女子。

尤原记得，誓约当年，那个尚且拥有完整身体的女子。那双孤清的眼底闪烁倔傲的信念，让素来沉静的双眼，仿佛盈满整个星河。耀眼夺目的微光让人观之赞叹，不舍移开目光。也正是那样的坚定的微光，迫使同样孤清桀骜的阎王鞭俯首称臣，认她为主。

他更记得，血染白衣时，眉头皱都不皱一下的那个女子。看她取走冥海地府记载生死寿数的两本异书，屈膝跪下之时，那令人赞叹的气节。

纵使屈膝落地，亦丝毫不减脊梁上那孤清倔傲的气度。像那临霜斗雪的孤竹，挺直的脊梁，丝毫没有因为周围异样的言辞和猜忌目光而弯下。在分不清真假的流言蜚语中，在所有诧异鄙夷的目光下，走过那道漫长的试炼之路，承担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责任。

——是为了什么？

他曾听闻到，她的选择是因为一个人。而那个人，正是致使明海归航分崩离析的罪魁祸首。那个毁掉她栖身家园的人，为何最后她仍是选择这样做？

是因为爱吗？

不是，幽臻可以这样坚定的否认，不全是因为爱，还有别的东西存在她的心中。她的眼神清而冷冽，眼底深处纵使有着为爱变得柔软缱绻的微光，却也始终坚持着自己的主见。并没有因为爱着那个人，而失去自我，沦为附庸。

他想，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玉尘烟才能让那个冷心冷情的智者牵挂不已。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就这样彼此拖磨，演变成今日这种天各一方，纵使恨着也深爱着对方的结局。

相见诚如不见，不见却被相思磨骨。

“主上。”妖螟看着主上走神，知晓在不提醒，幽臻可就要神游在外不管身边事了，不得已出声。

“嗯？什么事。”回过神的幽臻懒懒散散的回应。

“是否要通知玉姑娘小心堤防。”

“啊啊，不用。”

“什么？”妖螟有些诧异，以为自己听错。

“不用提醒她，她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况且她身后还有一个智谋无双的诸葛余在，能出什么事？”

“可是……”妖螟还想要说些什么，就被幽臻打断。

“反正日子也是过得无聊，让鬼医自己忙去，与我无关啊。”

“……”我看你是无聊想看鬼医的麻烦吧。妖螟瘪嘴，将心理的嘀咕放到肚子里，这样的主子简直让人无言以对。但妖螟也不由担忧起来，“但是属下还担忧一事。”

“什么事？”

“鬼医身系孽海妖界、冥海地府三大至宝：阎王鞭、生死薄、以及阎王薄。而阎王鞭的意义象征着见此物如见妖皇，今日有人强闯妖界，带走可以克制阎王鞭的五色息壤。这事其他皇储知晓，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若其他皇储用此事向鬼医做情，现今妖界的局势，只怕将会出现倾颓。”

“小妖儿，你忘记一件事情了。”

“……都说了，不要叫我小妖儿。说吧，什么事？”

“你忘了吗？当年鬼医走过试炼之路，滴血盟誓时，父皇和阎王要鬼医发下的誓言吗？”

“主上你是说！”

“是啊，就是那几件事。”

一，以此身心血为誓，担下阎王鞭之责，不渉任何六界皇族权利之争。

二，以此身心血为誓，有生之年，除尽一切阎王鞭索命对象。

三。以此身心血为誓，手掌生死、阎王两薄，接渡亡者，不改天命，直至魂消身陨。若违血誓，不入轮回，永生飘零！

“话是这样说，但鬼医行事素来惊人，谁知她会做出些什么事来。”妖螟想起了当初血誓时鬼医承诺的事情，虽知结果如此，担忧却仍是有的。

“放心吧，鬼医——可不是什么人想要驾驭就可以驾驭的。”要驾驭她，可还要问她身后那个人是否同意。幽臻突然间想再见见她，见见那个孤清淡漠的女子。

他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个女子走过这条荆棘遍布的道路，尤原不曾回头。

幽臻也许不知，他今日没有选择警告的举动。改变的，不只是妖界未来的格局，更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这场因为因缘纠缠的命运，随着断掉的红线纠缠在一起。将所有和明海归航有过关联的人都牵扯进来，不论是否自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