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麻烦临身
第6章 麻烦临身

看到栽倒的身影,车厢内响起一声赞叹,随即安静,方才自车厢内窜出的黑影自树上落下。林叶缝隙间落下的月光斑驳,落下的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双瞳紫晶的狐狸。紫瞳狐狸抬头看了看车厢又看了看昏迷在不远处的黑衣男子,吱吱的叫了声,向黑衣男子跑过去数步,在不远住停下,仿佛担心什么,在原地乱转。

“呵,真是败兴。”

“吱呀——”

一声轻响,厚实的雕花双门打开,身银裘裹身的女子落了车,一张白瓷编银镶金凤翼的奇异面具遮住左边脸,只露出右边的容貌。没有妖鬼志异中女妖倾城妖娆的祸水容颜,那只是一张平凡的面孔。能用清秀形容,甚至连清丽无双都用不上,只是平凡的清秀,十分耐看。

烟黛不施,眉宇本就已经浓丽如墨,微挑的眼角恍若魅惑的凤眸又非凤眸,不经意间沉睡着一股将醒未醒的酥媚冷丽。烟褐色的瞳在树间缝隙落下的月光照拂,涌动着浅金的色泽,带着朦胧迷离的光,温和疏离。浓密卷翘的睫羽像是羽扇一般,在眼中投下阴霾,似乎永远藏着诉不尽的心事。原该圆润的鹅蛋脸却因为过于消瘦,将下巴绷出一股生人莫近的冷漠,唇角却带着一股似笑非笑的弧度。

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幕从没有发生过,深褐的瞳中流转一线迷离的暖光,淡漠疏离,看着地上昏迷的男子。一看而已,眉宇蹙了起来,清秀的脸变得冷肃严谨。左边精致华奢的面具眼部都封的严实,银褐深色的琥珀石打磨薄薄的一片,仿佛镜片。折射七彩琉璃的微光,将镜片下的另一只眼藏得严实无比,从外面看不到镜片下的眼睛,而下面的视线清晰无比。

玉沉烟静默的看着地上的人许久,神色透着冷漠看不出她在想什么,伸出手敲着自己的下巴,嘴角越绷越紧,啐了一声。“不要命。”语未落,一直闲适的右手指尖冷光闪烁数下,躺在不远住的黑衣男子发出几声模糊的低哼声。

接着月华细看,破碎的黑衣上,已然扎上数十枚纤细如发的银针,快准狠的将全身各住要穴点住。只见玉沉烟抬起右手,只见银光流转,数十道细线竟是自指尖伸出连在针上。她竟是经由细线控制银针,替他驱毒,旋指间,指法霎眼毅然转变二十四种指法,不见一丝慌乱,显然轻车熟路之极。

倏然一响,玉沉烟收回银针,反身在车上一阵捣鼓,掏出一个水囊递给早已坐在她脚下的白狐,“紫乐,你帮我弄些水来,这家伙身上的毒我暂时压制了。不过治疗要换地方,这家伙——脏死了。”

玉尘烟脸上闪过明显的嫌弃,但身为医者,又不容许她将人丢下不管。否则她刚才也不至于为了救人,烧掉辛苦提炼数日才得一根线香的梦密语烧掉,利用铜铃声布下幻术赶人。玉沉烟抿了抿嘴,有些嫌恶的看着地上一身黑,不是泥就是血的杀手。原谅她就算作为太夫,她的洁癖还是存在的。

名唤紫乐的白狐轻吱一声,咬过水囊就窜入林中,玉沉烟蹙眉,翻身又回车厢内一阵兵乓乱响。身为玉沉烟御驾的车夫,焰雪宝马甚是通灵的上翻白眼,很不雅观也不可能的动作,这匹马却做得如此自然。以至于让人以为这马成精了,竟然连表情都有,甚是怪哉。就在玉沉烟兵乓捣鼓声中,车厢内窜出一尾两指粗的金斑纹镶边的白鳞蛇,丝丝抽气,仿佛十分不满玉沉烟的行为。

蛇身刚攀上焰雪的马背,焰雪好似发飙一样,怒然扬颈狂嘶四蹄乱蹬,恨不得将背上湿滑冷腻的家伙甩下来。这一蹬可是要紧,车厢还连着呢,车厢一震,趴在车厢口的玉沉烟就像滚落竹筒的豆子,一股脑滚了进去。一阵乒呤乓啷的声响中夹带玉沉烟吃痛的闷哼声和猫愤怒的尖叫声,甚至还有鸡鸭忿忿不平的声音,甚是精彩。

幸好没有猪狗的声音,这里也没有旁人,否者怕是误会了,这车厢里,怎么什么动物的声音的都有。

“白灵!不是叫你别乱爬到焰雪身上吗!你怎么还乱爬……哎呦,疼疼疼!”

呵斥的声音突然一断,有什么东西落到玉沉烟头上,她深吸一口气,揉着额头看清手里的东西时,愤慨的声音一变。“找到了,就是你。”宽大的车厢一阵乱响,玉沉烟整理东西时白灵已经优雅至极的从气急败坏的焰雪背上下来,盘在车前。

嘶嘶吐着蛇信,歪着头似是在说这什么,看见玉沉烟拿着一个鹅蛋大的盒子下车。即使刚才十分狼狈的滚进车里,她脸上的面具还是不见一丝松动,依旧紧实的贴在脸上。玉尘烟抿嘴,“白灵,我自有分寸,不用担心。”

“嘶嘶!”

仿佛十分愤慨,白灵蛇信一吐,刚别开头车厢里就飞出一只羽毛墨蓝的凤头鹦鹉。鹦鹉停在玉沉烟头顶,开口饶舌。

“守财奴,守财奴。”

叫的那叫一个顺溜,玉沉烟脸色一黑,揪下凤头鹦鹉往车厢里一丢,冷声开口,“蓝玉,你要是再敢这么叫我,”玉沉烟一顿,只露出一只眼的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我拔光你的毛!”

“啊!犯规犯规!咔咔……”

被玉沉烟丢到车内的蓝玉仿佛不倒翁一样立起,拍着翅膀发出鸭的叫声。玉沉烟一翻白眼,没有理会它,转身走向昏迷的黑衣男子。刚蹲下,树林里窜出一道白影,正是前去提水的白狐紫乐。玉沉烟接过紫乐嘴中水囊,拍拍紫乐的额头,语气宠溺。

“还是紫乐最乖。”

“咔咔,X射线,伽马射线!里光外也光!”

蓝玉不知死活的冲了过来,玉沉烟好似后脑长眼似的,手中水囊往后一甩,啪的一声,叫嚷的蓝玉就没有声息了栽倒在地。白狐紫乐目光同情的看着地上被水囊拍晕过去的蓝玉,看玉沉烟这架势,心里默默为昏迷的黑衣人祈祷,小心醒后被榨得连里衣都不剩。那边玉沉烟将手中盒子打开,霎时一股水意弥漫,将湿冷的瘴林变得更为水雾浮动,甚至玉沉烟睫羽上都凝了水珠。

盒中之物是周文王封神榜时期六宝之一——凝水珠,不论置于何地,都可以凝聚出水,就算在沙漠,也可以凝出一汪甘泉,这当然也是她行医时交换的诊金。玉沉烟将凝水珠放入水囊中,水囊立时溢出一股甘冽的清泉,玉沉烟毫无客气的将水倒在黑衣男子身上。

从头到脚将对方洗了个遍,甚至还前翻后又翻。那行为,在白狐眼里就像数日前她给它们烤鱼时,说那种烤法,他们那里叫什么铁板烧还是什么的。那时它们几个被鱼香诱得找不到西北,也没有仔细听,怎么现在看在白狐紫乐眼里,玉沉烟这架势这么像是弄铁板烧!?

不经意的,白狐紫乐和白蛇白灵眼神一对,一狐一蛇仿佛心有灵犀一样,集齐打了个冷颤。白狐紫乐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往后挪了挪,一来避开那乱溅的水珠。还有就是它脆弱的心灵被玉沉烟那股弄死鱼,烤铁板烧的架势吓到了,虽然很同情那个昏迷的家伙。但是,比起自己,还是不要殃及池鱼的好。所以白狐紫乐将昏在地上,口里还喊着口头禅“守财奴”三字不怕死的蓝玉叼起来窜回车上,还是车厢比较安全。

就在白狐刚窜入车厢,外头传来玉沉烟低低的一声惊异。放下蓝玉,紫乐将毛茸茸的脑袋探出车厢,就看见玉沉烟拿着手里一块破损的面具发愣。随即看见玉沉烟蹲下,将黑衣人头上的帽兜拉开,漆黑的兜帽内滑落一线暗金的异域色彩,低沉绚丽,恍若黄金裁成,黑衣蒙面男子竟是异族人!

一头浓厚柔软的暗金长发湿润成条的贴在昏迷者的脸上,微卷的金发为那张冰冷俊美的苍白面容添了柔和,深邃立体的五官是中原人所没有的异样俊美。不似中原人飞眉入鬓的英顶剑眉,而是纤韧如柳,如描似画的贴合深邃狭长的眼,虽不知瞳孔颜色。

五官就像书上说的,刀削斧凿英顶锐利又不失俊美该有的柔和,唇色因为失血和中毒而变得有些灰褐,依稀可见原本粉嫩的色彩。最后就是阴柔利落的脸颊,那份消瘦不是因为病弱而是因为矫健,玉沉烟看得出。那种柔中带刚,刚中带煞的美丽,是一种危险致命的美。

——那种黑暗梦魇般的瑰丽,只有嗜血而生刀口舔血的人才有的气质。

异族人,大食?波斯?还是楼兰的?玉沉烟将异族人从头看到下,眼神仿佛利刃一样欲将对方剥个里干外净。确定了另一件事,不由蹙眉,自己……今个是撞了什么运?在这种地方都可以捡到人,而且还是……令人头疼的类型。

不会错,对方是个杀手,而且还是万众挑一的杀手。

中了数种蛊毒尤原可以游战苗疆蛊师战至如此深林密地,其韧性可见一斑。其次昏迷到现在也是手不离刃,其戒备心甚深也。哎呀,玉沉烟叹了一口气,杀手美男啊,如此诱人而危险,最是让人无法抵御的一类男人。

不经意,玉沉烟看到破碎黑色衣襟内露出的一角图纹时,本就蹙起的眉宇越加深了,没有遮住面具的另一边脸闪过一丝不明显的厉色。即使只有一角,她还是认出了那是什么,纯金勾绣的花朵惟妙惟肖的摇曳绽放在黑色的衣襟上。

明教大光明宫修罗道皇牌杀手的专属印记图纹——焱色曼陀罗。

“呵,真是意外的收获啊。”

蓦然,一声冷沉的笑意自玉尘烟微挑的唇间溢出,发自肺腑的冷笑,让神情冷然的少女显得数分邪肆的鬼魅,透着一股嗜血的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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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连滚带爬的蛊师在密林中兜兜转转许久,都无法自泛着夜雾的深林里走出,反而因为慌张触碰许多蛊物夜宿的地方。被激怒的蛊物围攻,先前林中遇到马车惊吓时,他们身上的蛊物就跑的差不多了,到了这里遇到这种情况。饶是侗珂寨精英的蛊师,面对这些自然厮杀成就的蛊物也不免损兵折将。

终于在黎明之际,找到离开深林的方法,回到寨中的时候,出去的一行人只剩下不到八人。为首的阿姆斯朗汇报在林中发生的一切时,年迈的老寨主神色凝重不发一语,闷头抽着手中的旱烟。嗤嗤抽的楼中满是烟气,弄得竹楼缝隙里蛰伏的蛊虫都不耐,开始躁动的时候,年迈的老寨主开口。

“你说你们遇到了一辆看不到马车驾驶者的马车?具体长什么样,说清楚。”

阿姆斯朗狠狠咽下口水,努力回想当时看到的情况,“是、那是一匹、一匹非常高大的白马!对,是我们南疆野马都无法比拟的宝马!最、最主要的是、是……”阿姆斯朗努力比划那匹昏暗中从密林深处奔出的白马,神情干涩又紧张,半响撕破嗓子一般吼出一句,“它头上长有角!”

拿着旱烟杆的老寨主微微睁大了双眼,眼角的褶皱似乎都被拉平了许多,他不由得从椅子上直起身子高声问道,“它头上长角?”

莫非是……上任老寨主临终前说过的、那个女子的白马?

阿姆斯朗身后的一名蛊师正在安抚受惊嘶鸣不已的猎鹰,兜帽遮住的面容只露出苍白的下颚,点头用嘶哑的声音回答老寨主的疑问。“是的,大约……五寸长的银白色的螺旋角,那是昏暗中唯一散发着微光的东西。”

老寨主闻言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一样瘫坐在竹椅中,干枯的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烟杆,他想起了上一代寨主临终前的告诫。

“格玛乌斯你要记住、在我南疆,澜沧江当年的赤地千里血浪滔天,全都因为深林里出现的长着螺旋银角的白马和铜铃声!它们的主人,那个来自地狱的女子!她是我们南苗的恩人,也是让我们失去一切的祸首!你要记住,如果那日澜沧山脉再次出现这两样东西,不要让她靠近宗祠!——她是罪人啊!我要你发誓!如果有一天她再度回到这里,不要让她靠近宗祠半步!永远!”

铜山·格玛乌斯不明白上任老寨主临终前那矛盾的语气,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情说出。简直、简直就是恨意和感激交织,让弥留的老人变得狂乱而悲愤。老寨主口中的那个女子,曾经为富饶的澜沧江带来灭顶之灾,却也是救他们于危难的恩人。

格玛乌斯听说过那个女子传奇一般的故事,那是侗珂寨中众多孩童年少时不可多得的故事,让无数少女和少年都为之羡慕。但老一辈的老人提起那个女子的时候,他们的态度和神情都是微妙的。厌恶仇视却又心怀感念,否则也不会让她的故事流传下来。

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老一辈的人对她如此微妙,孩子们追问的时候,老人却大多默默掩面哭泣。每到盂兰盆节的那日,老人们都会用寨中最古老的语言,在养育他们的澜沧江边痛哭,呼唤着逝去者的名字,还有……咒骂一个人的名字。

格玛乌斯曾经偷看看过一次那样的恸哭之夜,却被母亲扭着耳朵领回家,告诫他不许再去看老一辈人哭祭,否则打断他的腿!年少的铜山询问阿妈,为什么老人都在咒骂那个人?也有人感念那个人?阿妈当时的神情很复杂,抿紧了嘴唇良久不说话。

沉默良久后的叹息,美丽的阿妈抱住自己说道,“我们不需要咒骂那个人,而是需要感激她,因为她,我才有了你和你的弟妹们,才有今日稳定的生活……”

“为什么老人在咒骂?”

“那都已经过去了……老人们在骂的,都是过去的,过去的。”

若说年少时乌斯尚且不知道缘由,成年后就更不懂了。随着老一辈人的逝去,盂兰盆节的哭祭也渐渐取消,甚至被人遗忘,他们的祖先曾经有过在盂兰盆节哭祭的习俗。直到他成年,被年迈的老寨主选为继承人,临终时老寨主要他发下莫名的誓言并取消哭祭,这件事才被他重新想起。

说起来,乌斯继任寨主之位四十余年,加上他这一代和上一代老寨主,都快有一百六十多年了。盂兰盆节哭祭被取消才过了四十多年,当年知情的老人没有留下任何文字记录和口传之言,似乎都希望将过往的事情带入坟墓。也正因为如此,现在都没有人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为什么马匹和铜铃成为侗珂寨的禁物?甚至连带侗珂寨附近的不少村寨,都十分忌讳着这两样东西。以至于在澜沧江最为富饶的虬郃盆地不少的村落,在对外贸易的时候宁可选用驴、骡甚至水牛、黄牛,都不肯使用强壮的马匹。大家都在避讳些什么,哪怕已经过去百余多年。

到底,一百六十多前发生了什么?让老人们如此痛恨却又铭记,说起来却都又讳莫如深,绝口不提?那个老寨主口中所说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老寨主口中的那个女子,应该、应该还在世吧?

可是,如果还在世,只怕也不是普通人。她又曾经做过什么?是否曾经也是侗珂寨中的族人?因何让老寨主留下“那日她再回到侗珂寨,绝对不能让她靠近宗祠!”这样决绝的遗训。

如果她还活着?那该是什么样的女子?

这次南疆密林深夜时的闹动,让不少前来游玩的旅客看在眼里。加上寨中流转的故事,这沸沸扬扬的夜晚所出现的禁忌之物,又要如何遮掩这件事?如今的侗珂寨不像以前那样团结,内部的矛盾尚且没有解决清楚,这两样禁物又出现,这要如何是好?

铜山·格玛乌斯沉默抽着旱烟,儿子格玛罗格站在一边神情不由焦虑,长老年达鞍山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新一任寨主之位,所以处处排挤父亲。寨中如今分为两股势力,一股是希望吞并其他村寨达到扩大领地和权利的鞍山派,一股是保守发展不发动吞并的铜山派。

双方各说各有理僵直不下,都属意借这次祭神庆典上的斗蛊大赛决出胜负,胜者将继续维持各自的理念,败者将被驱逐。双方都在极力准备着庆典,疏忽了族中禁地七星楼的防御,被贼人趁虚而入盗走代表寨主身份的魍魉之匣。年达鞍山借这件事闹出不少风波,致使族中保持观望态度的族人开始出现倾斜,这样下去,情势对父亲非常不利。

格玛罗格刚想开口说些什么,铜山拍了拍手,收起烟杆对阿姆斯朗道:“你可还记得在那里见过那辆那车?我要具体的位置。”

阿姆斯朗一怔,“您,您难道想亲自去?这、这万万不可啊!”

“你只要说出具体的位置,至于如何打算我自己有分寸。”

“这、我、我只记得大概在南山麓凹里的附近,也只有那附近才生有觉罗草,章草和蜉蝣萤。”

“那里啊……”

铜山微微眯起了眼,到时想起了南山麓凹里是个什么地方。已早盂兰盆节哭祭还没有取消时,老人哭祭后都会去祭拜的一个地方。章草茂盛,没到腰际,他在小时候曾经偷偷跟在老人身后去过,被阿妈发现揪着耳朵回来。被阿爸知道后还被暴打了一顿,吃过苦头后那肯甘心就这样放弃。

童年时代的顽劣就是阿爸说不许做的事便要做,就算是挨了打也不记教训的那种。又一年的哭祭他偷偷跟在后面,却因为要隐藏身形加上章草太高,跟丢了。在南山麓里转悠了几天都走不来,后来……嘶,后来他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结果不知怎么的就回家了,却烧了好几天,险些丢掉小命。

阿妈哭得像个泪人,阿爸让老人来看过之后,说他只要不再乱跑就没事。从那之后,对哭祭这事带上一丝阴影的铜山再也没有想过这事,久了也就忘了,甚至不想追究自己是怎么回来又怎么发烧的事。只是想不到如今再听到南山麓凹里,竟然隔了五十多年。

唉,铜山抽烟叹息一声,自从哭祭取消,去往南山麓凹里的那条章草小径早已被茂盛的章草吞没消失,那里还找得到路。

不过,如果真的是那个女子回来了,极有可能会前往南山麓的凹里祭拜。自己只要守在山脚下,应该可以见到,在解决魍魉之匣前,这件事情也必须解决。既然那个杀手落到了马车之主那里,正好两件事都可以一并解决。只是不知道,时隔如此之久,现在的马车之主是否是当年传言中那个女子?

就算是,时隔如此之久,她又是为何而回?为何便便挑在祭神庆典快要开始的这个时候回来?而且还如此碰巧的遇到了盗走圣物的杀手,巧合吗?恐怕不是这样简单的吧,这世上哪有这般巧合之事。她的回来,代表了什么铜山不清楚,现在唯独清楚一点。

——那便是麻烦临身了。

——————

秦淮明艳,画舫成群,名妓如画,公子如玉。才子佳人汇聚的名流轶事,在画舫丝竹笙歌中,述尽风流。莲叶成碧十里风荷如画,湖心最为精致的那艘画舫上,轻纱如雪,映得一人恍如画中出来一般,让唱歌的歌姬微微羞红了精致的脸颊。即使盛夏酷暑,也依旧一身厚实雍容华贵的白色狐裘披身的贵公子倚身轩窗,手持白玉酒杯,听着歌姬婉转的歌喉微微出神。

青衣的年轻剑客蹙眉听着那吴侬软语,越听越是不耐甚是觉得吵耳,丝毫不觉得着金丝雀一般的歌声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听这些女人咿咿呀呀半天唱都唱不完,要死不活的,还不如去听长剑武动时破风的铮呛之声,那才叫一个酣畅淋漓!

剑客咬牙强忍脑门暴起的青筋,双手持剑抱胸,不耐的神情就差掀桌喊停了。而依靠窗边的贵公子似乎终于察觉到身边侍从那不满实质的情绪外漏,含笑放下酒杯示意歌姬退下。画屏后的歌姬微微一顿,似是非常惋惜这样的机会,现实却没有办法继续留下,只得收起琵琶俯身施礼退下。

艳丽的歌姬退出画舫后,青衣剑客苦闷的脸总算松下,表情就像久旱逢甘霖的人一样,如释重负的抚着胸口长吁短叹。

“我的天,总算唱完了,再唱下去我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些什么事来!”

“噗呲——”白衣狐裘的贵公子嗤笑出声,“云榭,你还是这样不解风情。”

“呿!”名唤云榭的青年不屑的呿了一声,抱怨道,“咿咿呀呀的吵死人了!亏楼主你竟然可以听这么久!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真不懂你们这些大老爷公子哥们怎么就爱听这些?”

满酒饮下的楚曦澜含笑没有反驳,画舫外就传来一个更为不屑的声音。

“那是聂云榭你这个莽夫不懂欣赏,秋衣姑娘一曲千金,而且还不是有钱就可以听的。”

“荣川你这混蛋说什么!想打架是不!”

竹帘挑开,一身黑衣的冷峻青年大步跨进画舫,鄙视的看了一眼被激怒手按在剑柄上的青年。不,应该说是少年,未过弱冠之年的少年。

被点名的黑衣青年年不过二十五,微微年长一些,翻起白眼没有理会炸毛的少年,向一旁喝酒的楚曦澜道。“侍者送回最新的消息。”

持杯到口的白衣贵公子停下问道,琥珀色的眸中有冷色一闪即逝,“是我要查的事情?”

荣川点头,“是,关于南疆二十五年前之事,确定出现的人是任秋水本人。”

楚曦澜阖上眼,“如何确定?”

“有一个苗民,就是二十五前任秋水妖口之下救回的人,而他详述的外貌,与逝世的先楼主描述所留下的画像完全一样。白衣金纱、银发佛鬓,脸戴白瓷面具的佛修剑者。”

“时隔二十五年之久,他如何确定当年救他的人就是任秋水?只凭借这样的描述,你信吗?”

“这……”后海被楚曦澜反问问住,回答略有迟疑,“可是,剑痕是真这个假不了。”

楚曦澜:“任秋水之名在中原剑届就是一道惊鸿,一闪即逝,关于他的传闻更是多如牛毛,真实可信的话却是少之又少。我要的是真实的下落,而不是外貌的描述。”

“可留在澜沧江两岸的剑痕确实是任秋水本人留下的,”聂云榭蹙眉,“昆仑墟那里留下的剑痕和澜沧江留下的剑痕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相隔的时间却超过百年,楼主你想说是这个吧。”

“是,”楚曦澜把玩手中的酒杯,神色深远,“两者相隔的时间太久了。”

楚曦澜所说,他们自然明白,除了那些传说中的修真者,有谁能够活的超过百年不死? 虽有传言说任秋水来自失落的仙境明海归航,但真实如何,谁也不知道。传说总是三分真几分假,近年来有关任秋水的传说更是多如牛毛,真假可信度有待查证。

“任秋水……和鬼医有关?”后海迟疑片刻疑问出声。

“数年前鬼医击杀东武林诡幻,所用剑招便是任秋水所创,楼主你……”聂云榭开口,略带不解的看向望着窗外不语的楚曦澜。

后者没有回话,荣川心念电传,问道,“楼主,七月之约,鬼医真的会来还珠楼吗?”

荣川的问题让聂云榭也不由的转头看向喝酒的楚曦澜,后者淡色的唇触到白玉酒杯的边沿,薄唇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她——会来的。”

荣川、聂云榭对鬼医不够了解,却也知道鬼医性格疏冷,犹如一匹桀骜不驯的草原烈马,不肯为任何人套上效忠的缰绳。对于招揽自己的拍门一向不予回应,许多德高望重的派门都是碰壁而归。诧异于楚曦澜的笃定,这回楼主去了一趟河西走廊,回来之后就找到了吹烟小筑的女主人,据说和鬼医有所交情的女人。那之后,流言四起,七月之约,鬼医将亲身远赴秦淮还珠楼,一应楼主楚曦澜之邀。

这个留言如今已经风传江湖,所有的人都在翘首以待传言真伪,而距离七月之约只剩半月,如今的鬼医还远在千里的南苗,楼主因何如此自信?对视的两人看到彼此眼内的疑虑,对于楚曦澜的能力深为了解的两人不由转念一想。

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也许真有可能让鬼医这匹桀骜不驯的烈马低头。

下章预告:梦魇尽头的机缘,驱邪的明玉曾在沙漠中遗留一线生机,佛偈梦语的低喃,抚落案上残红雨打的一纸批信。一坛愿酒又十年蹉跎,日月如梭,人海里任飘泊。宗祠内尘封的画像,一个人两张脸,罪者因何遗忘记忆?你的名字——是谁的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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